何年抬眼,目光如刀般扫过阿古拉,随即垂眸凝视跳动的火焰。
她冻伤的脸颊上,细碎冰晶在火光中闪烁,干裂的唇渗出血丝,又被她不动声色地抿去。
这一路穿山越岭,阿古拉为避人耳目,选的都是最隐蔽的路线。
他们先是乘着雪橇穿过暴风雪肆虐的荒原,冷风如刀,几乎要将人冻透;而后换乘矮种马翻越冰封的山脊,马蹄打滑时,她不得不死死抓住鞍鞯;最后一段更是徒步穿越密不透风的雪松林,积雪没膝,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何年的裘皮大氅早已结满冰碴,靴筒里积的雪化成水又冻成冰,磨得脚踝血肉模糊。
她跪坐在烽火台中央的火堆旁,待马奶酒捂热手后,她才撑着斑驳的城墙站起身。这个制高点能俯瞰整片雪原。
风像刀子般掠过旷野,卷起的雪尘在低空形成流动的雾霭。
远处数十顶毡帐半埋在雪中,篷布在风中剧烈起伏。支撑的桦木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头领!”巴图鲁踩着没胫的深雪闯进来,铁鳞甲上挂满冰锥。他抹了把结霜的熊皮护额,吐出的白汽在虬结的胡须上结成冰网。
“第三帐的儿郎...又冻硬了三个。”递来的驯皮卷轴冻得像块生铁,边缘还粘着带血丝的冰屑。
这是北境百年难遇的极寒之年,连最老的牧人都说,从未见过这样漫长的寒冬。
阿古拉听完,指节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他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如滚过冻土的闷雷。
“把他们的尸体献给白狼王。他们是兀良哈的狼崽子,死也要回到狼神的怀抱。”
何年望着他,面具下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光。
“他们为何会冻死?”她问。
巴图鲁垂下视线,打量着眼前这个异族女子。她身形单薄得一阵北风就能吹折,半边面具遮住了面容,露出苍白如雪的下颌,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冰棱。这就是小狼主从中原娶回来的女人,与他们这些在风雪中摸爬滚打的人截然不同。
巴图鲁呼出一口白气,声音粗粝如砂石摩擦。
“北境的冬天向来吃人,但今年……它连骨头都不想吐,这是这个月冻死的第二十七个儿郎了。”
何年望向烽火台外肆虐的风雪,声音平静,“那为何还要死守在这里?”她抬手点了点那些被积雪覆盖的障碍物,“这些东西,挡不住北粱的铁骑。”
巴图鲁的眉头猛地拧紧,指节在刀柄上收紧。“你懂什么?”他嗓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这狼烟墩是小狼主命我们一石一木垒起来的!他说过,只要点燃狼烟,北粱人就别想悄无声息地摸进雪棘谷!”
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隘,风雪中,那些低矮的壁垒像是一排沉默的守卫。
“普荣骁的铁骑,数次在这里折了锋,因为我们提前点燃了烽火,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才能撤进深谷……小狼主说过,只要守得住,就还有退路。”
“这狼烟墩......”何年指尖轻抚过斑驳的石壁,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冷,“这是李信业让修的?”她转身凝视阿古拉,“他究竟......是何时知道身世的?”
阿古拉的神色骤然暗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七年前的隆冬,普荣骁封锁了所有物资通道,部落里饿得连狼崽子都在啃树皮。为求活路,我带着族人假扮北粱军,越过冰封的寒河袭击大宁粮队。那支运粮队里有个少年格外拼命,我那一刀劈在他锁骨上方,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甲。就在他倒下的瞬间,兜帽滑落,我看到那双眼睛,简直和月公主的眼睛一模一样。我当即认出这就是当年月公主用箭囊送走的孩子。可这倔小子宁死也不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