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强自镇定,指尖却在龙椅上掐出白痕。
“郭卿慎言!库银每月由三部勾院核对,每季都磨勘司盘点,诸司文帐月申岁考,岂容差错?”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卿可知诬告之罪,罪当几何?”
郭路缓缓起身,走向其中一口箱子,玄色官袍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陛下,臣过去也以为,诸司文帐,月一申省,岁终会考,毫厘必究,岂会出错?”他喟然长叹道,“这也正是老臣,最为忧惧的地方...”
郭路脸上一片凝重,“最不该出错的地方,却发生这样的纰漏,可想而知...”
他欲言又止,只是将两枚银锭托在掌中,展示在天子面前。
“陛下请看,这两枚银锭表面看来一般无二。顶部皆烙有‘户部监制’的火印,九叠篆官印以烙铁烫刻,深入银体;底部钢戳亦完整标注年号、月份及铸造局编号...”
他忽然收声,指节在银锭上轻轻叩击,发出截然不同的声响,“但细察之下,二者成色质地内里,却有天壤之别。”
说着,他以验银刀挑开第一枚银锭的侧面接缝,“官银本该整块浇铸,此枚却有明显熔接痕迹。更可疑的是...”
刀锋猛然切入雪白的银锭,断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按照朝廷统一标准铸造的库银,含银量须控制在九成至九成五之间,必掺特定比例的倭铅或铜,呈特有的‘雪青色’,而不是纯银色。可见这枚银锭,并非官银。”
“据老臣所知,富商铸造的银锭,多采用云南矿银,成色高达九成八,且因云南银含微量锡质,外面雪白如凝脂,内里断面却呈青灰色,内核更有云南银特有的竹叶纹结晶.......”
郭路又以验银刀当着众人面,剖开另一枚官银,刀锋过处,银质如凝脂般绽开。
他抬首环视众人,“这二者质地差异,正如泾渭之分。而老臣若没有记错,账册记载的库银成色,每一年都是‘九五色’,与私银所谓的‘九八色’,乃至‘足色’不符。这也就罢了,老臣记得,先祖皇帝开国时,伪银甚嚣尘上。为此,户部特意推出‘夹层银’,将刻有‘内府’篆字的银片夹在银铤中心,破开方可查验。而这枚银子有内里夹层,另一枚银子却没有......可见,老臣提出要彻查三司账目后,有人怕账目数目和实际库银不符,暴露出他挪用公款的罪行,这才临时补上这些白银......”
“敢问陛下?”郭路一字一顿道,“除了权倾朝野的前宰相宋居珉,还有何人有这通天本领,能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行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他话音刚落,群臣的目光,都惊诧的望向御座上那位天子。
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能在国库自由运送白银,除户部签发三司勘合凭证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朱批的调银旨意。
前一种声势浩大,由三司使共同用印,形成完整奏销档案,必然会留下痕迹。
而后一种,却只需天子亲信手持秘旨即可。
“陛下”,郭路浑然不觉气氛诡异,有理有据陈述事实。“臣有确凿证据表明,宋居珉曾行贿大理寺卿李仕汝。”
他神色肃然,拱手奏道:
“其一,据李将军查证,宋府虐杀侍女一案东窗事发后,宋居珉曾密会李寺卿。当日有卖油郎亲眼目睹,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自宋家‘元宝记’银铺驶出,径直前往李府。因车辙异常深陷,该卖油郎心生好奇,一路尾随见证。此人现已被御史台收押,陛下可随时传召问讯。”
“其二”,郭路提高声调,“在李仕汝府中搜出九十九块金砖。经查验,这些金砖与本朝官制金砖大相径庭。本朝金砖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