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珉脸色难看,拈着茶盏的手,顿在那里。
杯盏中茶汤澄澈如琥珀,映出他眼底寒芒。
“这个侍女是谁的人,你查清楚了吗?”
下属点头道,“查清楚了,是小沈氏在瓦子里买的相扑手,但北梁人一直试图往将军府安插内应,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恐怕是北梁探子。”
紫檀案几上,鎏金暖炉冒着白烟,炉内银丝炭毕剥作响。热息熏蒸下,宋居珉的脸,也时而苍白,时而如朱砂晕开的血渍,呈出压抑的愤怒。
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居珉重重放下茶盏,青瓷盖沿与盏身相击,发出遽然的脆响。
宋府管事推门而入,满头大汗道,“相爷,不好了,二郎君他...他服用了睡圣散后,忽而上吐下泻,抽搐不止,要不要请太医...”
迎上宋居珉阴寒的眼神,管事闭上了嘴。
“多喂他喝些水,死不了就行。”
他晨起听到李仕汝死讯时,满盘计划碎成千万片残刃,割得他心口疼。
这会又听到那个孽子,连这等剂量的睡圣散都耐不住,面上更添郁色。
左手拇指,碾着右手虎口的老茧,眼珠无声转动着。
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既然二郎君受不住药性,就每次少喂一点,每服二钱,日服三次,记住了吗?”
管事擦了擦汗,连连点头,向外退去。
檀木门外响起一声温柔的唤声,“老爷...”
萧锦兰捧着缠枝莲纹盅款款而入,鎏金暖炉氤氲的雾气,染得她眉间哀婉朦胧生辉。
“妾身为老爷炖了参汤”,她将汤盅放在檀木案前,金丝云锦广袖大衫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朝堂之事虽然重要,可这严寒刀雪的天气,最是容易寒凉入体...”
她的柔荑搭在宋居珉肩颈上,轻轻揉捏着,“寒气侵骨,易伤肺腑,老爷更要保重好身体...”
寒风卷着细雪,扑打雕花窗棂,萧锦兰腕间佛珠,也在宋居珉肩上轻轻剐蹭着。
他这个续弦,起初是为了安抚先夫人娶的,后来也难免因她一心修佛,又温柔贤惠,持家有方,而生出过许多动容...
但这些情分,不足以让宋居珉,能纵容她残害自己最爱的幼子,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生出异心。
“兰娘”,宋居珉抬手抚住她的手,“你来得正好,二郎受不住睡圣散的药性,呕吐不止,我身边的人粗手粗脚,旁人我也不放心,不如喂药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他声音温和,萧锦兰却听得心头打颤。
“老爷,再怎么说,二郎也是老爷的亲儿子,又是圣上钦定的副都承旨,若是出了什么事,圣上那里...”
宋居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萧锦兰顿时噤声了。
“睡圣散要不了性命,山茄花和火麻花的药性,只是催人入睡而已。二郎重情,因弟弟的事情而痛心自责,卧床不起...圣上那里,我自会为他陈情...”
他拍了拍萧锦兰的手背,意有所指道,“只是,此药喝多了,就会头脑昏沉,形如痴呆,再也记不住以前的事了,自然...也不会再胁迫任何人...”
宋居珉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沉,端起搁在桌案上的汤。
沸热的参汤腾起白雾,模糊了他唇角骤然加深的笑纹。
萧锦兰想通了其中关窍,不再推辞,柔声道,“老爷放心,妾身愚钝,不如长姐聪慧,没有替老爷打理好后宅,这等煎药的小事,妾身一定不会让老爷操心...”
参汤里倒映着她的影子,随着宋居珉的搅动一点点破碎。
“夫人何须自谦,你向来让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