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一直谨记母亲的教诲。

他那双醉酒后低饱和的眼睛,淡漠扫过混乱的埋尸地点,清澈的眸光里,只有那一地践踏成泥的落花。

“宋翰林,多有得罪!”

大理寺卿李仕汝开口道,“传宋翰林过来,只是要问问宋翰林,知不知道海棠花下,为何埋了这么多尸骨?又是何人做了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宋檀脑中一片嗡鸣,试图推开抓着他胳膊的差役。

李仕汝示意手下放人,却见宋檀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

他醉酒未消,身子倾斜,步态不稳的走到海棠树下。

自入冬以来,暖炉里的金丝银炭,日夜不休的烧着,才烘得冬海棠繁密盛开。

以至于暴雪骤降,也只是更添清丽与妖娆而已。

如今,尽数被这群人毁了。

宋檀狭长修白的手指,捻起雪泥里的红海棠,怜惜地吹掉泥土。

李仕汝重复道,“宋翰林,本官问你,海棠花下为何埋了这么多枯骨?事关相府安危,你若是不回应...”

他话未说完,就见那青白瓷一般风骨的郎君,喃喃自语着什么...

李仕汝靠近后,才听到宋檀念的是《海棠》诗。

“月下看荼醾,烛下看海棠。此是看花法,不可轻傳扬。荼醾暗处看,纷纷满架雪。海棠明处看,滴滴万点血...”

“滴滴万点血...”

宛若琉璃的世界里,海棠花正如他痛苦呕出的鲜血,凄美而惨淡。

他想秋娘。

密密的睫毛上,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李仕汝咬牙切齿道,“宋小郎君,这等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吟诗作赋?本官看在宋相面上,才对小郎君多有礼遇,更是对宋府包容至极...小郎君既然这般藐视本官,无视天家威严,那便去大理寺狱,自行辩白吧,只是寺狱可由不得你任性....”

李仕汝如一拳砸在棉花上,回应他的是沉默。

宋檀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正蹲在地上捡拾落花,怜惜的兜在绣囊里。

“宋翰林!”

李仕汝气得跳脚,正待要发作,听到身后传来抱歉声。

“李寺卿莫恼!”

宋鹤踩着差役的叠影出来,拱手作揖道,“舍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兄长都事事顺着他,故而宠成了他行事无忌,向来恣睢的性子...鹤代舍弟向李寺卿告罪...”

宋鹤瓷白如玉的面上,露出羞赧惭愧的神情。

看着宋檀的背影,红了眼睛,万语千言,化成一句,“如今酿成大祸...让我...让我如何向父亲交待,如何向陛下...”

他长叹了一口气,眸光里是无尽的愁苦之色。

李仕汝神色即刻严肃起来。

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宋檀,又看了看走过来的丞相夫人。

“宋夫人...”他求证般看向这位宋府的管事人。

萧锦兰擦了擦眼泪,一脸痛惜的看向宋檀,欲言又止,一个劲儿摇头。

李仕汝焦急的直搓手,“夫人若是知道什么,请务必如实以告,否则天子震怒殃及无辜,恐怕夫人就没有机会开口了...”

萧锦兰这才哽咽着回话。

“李寺卿,宣云他...他常常来这里赏花看花,我也不知道这孩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孩子幼年丧母,得过失心之症,本以为好痊了...谁知...”

尾音淹没在泣音里。

院子里此时除了办案人员,闲杂人等已被源源而来的官差赶了出去。

萧锦兰哭起来再无避忌,越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