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神情恍惚地应了声好,声音发哑,李鹤洲走到旁边给他倒了杯水,皱着眉问,“小妈,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温寒双手握着茶杯,很用力,指关节都有些泛白,“我…鹤洲,你……你爱我吗?”
“我爱你呀,小妈,我当然爱你了。我永远都爱你,我最爱你。”李鹤洲冰凉修长的手指摩挲过他的侧脸,“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呀小妈?不该这么晚回来的。”
温寒的鼻尖微微发红,李鹤洲从来不吝啬哄他的,听到小儿子说这些话很容易。也许从前他也说过“我爱你”,只是那时候温寒还感觉不到这三个字万钧重的感情。
李鹤洲的爱和不爱都轻轻的,就像他吃糖醋排骨,喜欢的时候巴不得每天都吃,说最好顿顿都有。可是他又很快就会吃腻,不再让厨房的人再把这盘菜摆上餐桌,理应如此,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的感觉。
温寒没办法说鹤洲这样不好,这样的爱不会让人觉得有负担和亏欠,自然他听了也不会有安全感。
可是李缙不一样。
温寒知道,如果李缙承认“我爱你”,就是承担下这个字所交付的全部的责任,那是与鹤洲相反的,有重量的爱。
他迟疑地抬起头,李缙正站在对面,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关切。温寒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轻轻地蛰了一下,心口突然痛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觉得悲伤,声音比意识先一步凝固,温寒听到自己低声细语地,仓促到有些莽撞地开口:“李缙,你爱我吗?”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雪地般空旷的寂静。
李缙似乎也没想到小妈直白会把这个问题也抛向他,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情。似乎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主动说过“爱”这个字。也许他也和温寒一样直到今日才对这个字有所领会。
在李缙沉默的这段时间,温寒的指甲不知不觉已经掐进了手心,留下很深的月牙形的红印,他感觉不到痛。
温寒眼睛有些发红,低下头时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他没有看到鞋尖,只看到了鼓得夸张的肚皮。
他用有些沙哑的鼻音小声说:“李缙,你爱我吧。你爱我,好不好?”
他想要他们爱他,他想要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
也许应该在更好的时刻说出这句话,在他不像这样臃肿又孱弱的时候,在他更年轻漂亮一些的时候,在他逆来顺受地被狠狠折腾过之后。但是现在他笨拙地挺着沉重的肚子,小腿有些哆嗦,脸色苍白如大病初愈,用颤抖的喑哑的软弱的声音说,你爱我吧。
李缙还是只是在看着他而已。每一秒的迟疑都是对他的凌迟,他茫然无措地看向小儿子,李鹤洲神情也有些紧张,替哥哥答:“爱你的,我们都爱你,小妈你别理他了,跟个闷葫芦似的。”
温寒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心脏止不住有踩空跌落般的坠痛,他的泪水也像是被某种生猛的力量撕扯下来,掉得又密又急。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他看到李缙走到他跟前,抬起手抹掉他源源不断淌下来的眼泪。
灯光下模糊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李缙细细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一点点被热水融化的冰块。然后他终于听到那道熟悉的声线,听到李缙温柔的语气。
“别哭了,”他轻声说,“我爱你。温寒,我爱你。”
二十四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阳光炙烤着大地,像是在路面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树叶都被晒得卷曲。
书房内外的下人都被清走了,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
窗帘拉得严实,桌上只点了台灯。李缙正在凝神看账本,高挺的鼻梁投下黑色的阴影,脸上是认真专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