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头发乱得像被狂风肆虐过的鸟巢,枯黄干涩,纠结成一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裂,渗着暗红的血丝,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身上的粗布衣裳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裸露出的胳膊、小腿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淤痕、抓痕,新伤叠着旧伤,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

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像一片深秋枝头即将凋零的枯叶,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呜咽。

“李知青……李知青……快……快出来……”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宿舍里面呼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这声音虽然变了调,嘶哑不堪,但宿舍里的几个人还是瞬间辨认了出来。

其他房间的知青们也被这凄厉的呼喊和异常的动静惊动了,纷纷从屋里跑出来,很快,小小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不成人形的身影。

李长河从床上上站起身,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消失了,眉头紧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走到门口,低头俯视着脚下匍匐在地、如同烂泥般的王玉瑶。

王玉瑶看到李长河出现,浑浊绝望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她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地朝着李长河的方向爬去,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身上的伤口,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在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和尘土印记。

“李知青!李知青!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活不下去了……他会打死我的……”她伸出伤痕累累、沾满污泥的手,想去抓李长河的裤脚,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王玉瑶粗重痛苦的喘息和绝望的哀求声在回荡。知青们这才彻底看清,这个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竟然是几天前才被强行嫁到李二柱家的王玉瑶!

短短数日,那个曾经虽然不算多漂亮但至少还有个人样的姑娘,竟被摧残成了这副地狱里爬出来的模样。

她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窝,遍布全身的伤痕,以及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让在场所有人心头发寒。

第28章 电话(二)

胡小梅最先忍不住了,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看到王玉瑶的惨状,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拨开人群冲上前,指着王玉瑶,又气又急地对她说:“王玉瑶同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李二柱那个畜生!他怎么能这样打人?!这是迫害妇女!是犯法的!你应该去公社!去县里的妇联告他!告他虐待!告他侮辱女同志!让政府给你做主!”胡小梅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胡知青!”周莉莉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和事不关己的疏离,立刻响起,打断了胡小梅的义愤填膺。

她抱着胳膊,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脸上还残留着被陆明宣羞辱后的苍白和难堪,此刻却努力摆出一副理性分析的模样。

“我们救不了她。”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王玉瑶,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麻烦来了”的警惕,“她现在是李二柱的老婆,这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我们是知青,人生地不熟,在人家地盘上插手管别人两口子的事,你想过后果吗?李二柱是什么人?他那个娘又是什么泼辣货色?到时候闹起来,村长来了也只会和稀泥!我们整个知青点都会跟着惹一身骚!除非……”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王玉瑶,“她自己能立起来,敢豁出去告,否则,谁也帮不了她。”

周莉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胡小梅和一些年轻知青刚刚升起的怒火,也让院子里陷入一种更加压抑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