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由王老爷子亲自带队,远在几十里外的县城边上,挥汗如雨地抢修一段防洪堤坝。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必须在雨季洪峰抵达前,将这段薄弱堤坝加固加高,否则,下游包括红星村在内的大片农田和村庄,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本是公社摊派下来的任务,要求每户出一个成年男丁的义务工。

然而,老二王利民家的独子王舒刚年纪尚小,根本顶不上;老三王利军家更是只有一个小闺女。

王老爷子念及骨肉亲情,更念及白翠芳对二儿子的偏袒,便一力做主,让自家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老大王利国和老二王利民顶上,替他们承担了这份繁重又充满危险的劳役。

此刻,王利国正在尘土飞扬、号子震天的工地上,与沉重的泥土麻袋和坚硬的石块搏斗,挥汗如雨。

“好孩子,快回屋躺着去,今天真是吓坏了,累坏了。”

张琴兰将王玉娇送回她们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屋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扶到炕沿坐下。

她蹲下身,替女儿脱下沾了尘土的布鞋,又细心地把那床洗得发白的薄被给她仔细掖好,仿佛女儿还是那个需要她呵护的幼童。

“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回来。”

她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小脸,心疼地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粗糙的指尖带着无尽的怜爱。

“妈已经托人给学校老师捎了信儿,给你请了一周的假,你安心在家歇着,把身子骨养好。明天……明天妈豁出去了,给你炖个香喷喷的鸡蛋羹!再……再想法子去跟你桂花婶子换点肉沫来,给你好好补补!”

她盘算着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和人情,只希望能给女儿最好的。

直到看着女儿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张琴兰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只有窗棂缝隙里,透进几缕极其微弱的、被夜色稀释了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家具模糊的轮廓。

王玉娇并没有睡着。

她静静地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那被黑暗吞噬、只能隐约分辨出大致走向的粗糙房梁。

寂静中,前世那无尽的黑暗、绝望的挣扎、刻骨的背叛与冰冷的结局,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再次向她袭来楼梯滚落的剧痛,骨骼碎裂的脆响,李长河狰狞扭曲的脸,王玉雪阴影里冰冷的笑意……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再次拖入深渊。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绝望即将淹没她的瞬间,母亲掌心残留的温热,她担忧的眼神,絮叨的话语,还有那掖被角的轻柔动作……

这些鲜活而真实的触感,如同炽热的阳光,瞬间刺破了记忆的阴霾。

那失而复得的暖意,是如此真实,如此有力,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回光返照!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起点!

前世那锥心刺骨的思念,此刻化作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珍重。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泥土和柴火气息的空气,感受着身下土炕的坚硬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