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死也许会?在某些人心中惊起?波澜, 但不会?使山崩石裂、天地变色,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日子依旧平静。

譬如李秉真离世的当天, 风和日丽, 有友人相约踏青, 有孩童隔墙嬉戏, 市井照旧热闹。

清蕴早就?领悟过?这?个道理。

父母受战乱相继离去后, 她孤身一人踏上寻亲的路,尝尽人情冷暖, 知道世间种种, 唯利至上。所以?她喜欢安稳, 喜欢钱财, 喜欢能够让自己高枕无忧的权势。

她向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李秉真走之?后, 她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当初回应了他,和他一起?离开京城, 在江南做对无权无势却悠闲自在的富贵夫妻, 应该也不错。

可能他的病会?治好, 可能依旧是几年?后病逝,但总不会?这?么突然。

午夜梦回中,她甚至几度梦到这?样的场景。醒来身边空荡荡的, 向她表明,伴她一年?多的枕边人确实已经不在人世。

清蕴总觉得自己是冷情之?人,当初父母去世都?能很快振作,想到出路, 如今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她嫁过?来前曾想过?,即便李秉真去世,自己守寡, 地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相反,齐国公和大长?公主会?因她对世子的深情而感?动,给?予她足够的体面和尊荣。

没了世俗间需要婚嫁的压力,既不用服侍一个男人,也不必为今后可能会?有的妾室而忧心,自己亦有财有势,即便做个寡妇,又有何?妨呢?

这?样的想法本来毫无问题。

……

报丧停灵过?后,国公府择吉日为李秉真入殓。

经过?最后三月,他整个人干枯得可怕。但眉眼依旧俊秀,宛如染上斑点的青竹,憔悴了些,只要把那些痕迹抹去,依旧苍翠。

看着大长?公主亲自为他穿寿衣,清蕴脑海中浮现出光明寺初见时他的模样。那时候她其实很惊讶,惊讶于一个久病之?人会?有如此风采。

连抹几次眼泪,李琪瑛不得不转过?脑袋,用衣袖遮眼。她这?阵子大哭了很多次,可再伤心,也知道自己的悲痛比不过?母亲和嫂嫂。

刚才她们为兄长?整理遗容,李琪瑛甚至不敢看。她害怕看到他的死状,因为她心中总有感?觉,大哥的突然病重,和那枚丹药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就?是被?丹药所害。

嫂嫂那天说染了寒气,应该是不想被?她知道真相,而后告诉娘。

如果那天不是她一时兴起?邀大哥进宫,他会?好好的吗?如果娘知道是自己间接害了大哥,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琪瑛被?痛苦、悔恨、内疚折磨,不敢看兄长?最后一面,也不敢安慰母亲和嫂嫂。

李家族人依次向李秉真作别,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死寂当中时,唯有齐国公注意到了李琪瑛复杂的神色,心中闪过?疑虑。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为儿子入殓,他暂且放到了一边。

入殓毕,棺木正式封钉。考虑到有些亲朋相距较远,灵堂会?设整整一月,待吊唁结束,再出殡入土。

第?一夜不用清蕴守灵,她被?叫去房中休息。

回到月舍,她在窗边坐了许久,直到白兰叩门,“夫人,藉香请见。”

应允后,身着素服、佩白布的藉香入内,面对清蕴询问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奉上木盒。

他是李秉真最信任的贴身护卫之?一,清蕴意识到这?是李秉真留了东西给?自己。她心中有猜测,当打开木盒,一眼看到“放妻书”三字时,还是愣住了。

这?是李秉真的字迹,不如以?往遒劲有力,但每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