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在病中,又因天生是细嗓,发起火来并无多少气势。可这莽撞的小丫鬟却吓得六神无主,连求饶谢罪也忘了,只顾瑟瑟发抖。
见她无动于衷,卫疏星委屈更盛,不由自主地哽咽一声,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这可是她新做的衣裳呀,才头一次穿呢!泼上茶水,可不全毁了?大清早的,怎就叫她遇见这种秽气事……
“圆圆,你可是烧糊涂了?”
在凝滞的气氛里,有人轻轻一张口,打破僵局。
是卫疏星的母亲,卫淳。
卫疏星心尖一颤,她可算想起,在这花厅里,除了她与卫淳,还有她将来的婆母
以及不久之后,她要嫁的那个人。
惊惶地掀眸,卫疏星对上一双平静深邃的狭长凤眼。
啊,他就是……
好似掉进了他眼底的深潭里,卫疏星杵在门口,衣摆荡漾。
这便是贺玉舟,她六年未见的未婚夫。
玉冠银带,面若白玉,与之上一次相遇,容貌愈发昳丽俊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家圆圆高热刚退,总是稀里糊涂的。”
卫淳笑了笑,打着圆场:“圆圆,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客吧,不必着急。”
卫疏星打了个激灵,什么话都没留下,风也似地逃离。
跑得越远,她心尖上的暖意就越微弱,最终化作无尽的寒凉。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时隔多年,她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原以为再见贺家人,定是其乐融融的美满场景,却不想闹得这么狼狈。
这以后,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方一回到卧房,卫疏星便趴上八仙桌,脸朝臂弯里一埋,含糊地哭喊:“我不去见客,也不嫁了……快告诉我娘,叫贺家的人回去!”
这可吓坏一众丫鬟婆子,一行人又是劝着“小姐不可”,又是叫人快去请表公子来。
“对,对,表公子最会哄小姐,他一来,小姐肯定不伤心了!”
“表公子大清早的就出门办事,还没回来,上哪儿请去?”
卫疏星的奶娘心急如焚,跺了两下脚:“小姐别忧心,不就是一杯茶的事?小姐生t?得貌美,又冰雪聪明,贺老夫人与贺侯爷见着你,就只有喜欢的份儿,哪里会觉得你不好呢?”
几个丫鬟婆子也随着奶娘附和,嘴皮子都快要磨破,束手无策时,八仙桌上的哭声却顿住了。
卫疏星慢悠悠抬起脸。
杏眼眨了眨,那羞愤伤怀的神色,就这样流水般敛了个干净,换上有些得意的神情来,唇角稍弯:“当真?”
“我还能骗小姐?谁见了我们家小姐不夸的?”奶娘松了一口气,知道此事已翻篇,“贺侯爷定钟情于你的。”
卫疏星默了默,嘴唇轻抿。
忽的,她禁不住轻哼一声,手往鬓边抚:“这是自然!我是他的未婚妻,他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眉峰扬起,镜中,映出一张耀如春华的笑脸。
卫疏星毫不怀疑奶娘的话,又成了那个素日里最爱笑的女郎:“快去,给我换那身水红色的衣裳。不必责骂那小丫鬟了,她应当只是莽撞,只需叫她往后注意些。”
屋里忙碌起来,一盏茶后,卫疏星由清亮无匹的雪色晨光衬着,袅袅婷婷立在了白雪红梅间,面若银盘,俏丽娇美。
她已不介怀那盏茶的事了,忧愁去得就是这样快,于是向两位长辈问过安后,便顺着卫淳递来的手,到母亲身侧坐定。
卫淳握着女儿温热的手掌,为她介绍:“圆圆,你既还记得你贺姨妈,那可还记得你的静川哥哥吗?”
静川是贺玉舟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