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母妃已经去世了,阖府上下将他瞒得死死的。
我说:“一切都好,她总说,要不是父皇看的紧,她就来府里看您。”
外公缓慢合上眼睛,声音轻忽:“让她不用来,别过了病气……”
他又睡着了。
我久久不能动,眼泪一滴又一滴,洇湿了衣领。
忠勇侯府的梅花开了,淡黄的蕊,雪白的瓣。
我踮脚折下一支,花上的积雪便落在我发顶。
我低下头:“佩柔,快来帮我。”
玄黑的靴子落进我眼帘,有人在轻轻拂去我发鬓上的雪,动作温柔。
我抬头。
是林惊风。
他又长高了,仍然喜欢穿一身黑。
林惊风端详着我,说:“公主瘦了。”
同样一句话,外公也说过。
但在林惊风面前,我可以说真话。
“我夜夜做噩梦。”
梦见元妃,梦见四皇子。
多好笑啊,在现实中,我从未畏惧过他们。
但在梦里,我孤身一人,只能尖叫着恐惧逃开。
我问:“林惊风,你杀了那么多人,夜里醒来会害怕吗?”
他不答反问:“公主害怕吗?”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说:“怕,快怕
死了。可我不能让人看出来,因为我要有威仪。有足够的威仪,才能让阿陵和阿麒不受欺负,才能撑起忠勇侯府。”
他伸手扳正我的脸,拇指轻轻擦过我眼角,说:“别哭了。”
7
阿陵和我的生日在三月。
初春渐暖,他仍裹着狐裘,脸颊透露着病态的苍白。
父皇来看过我们,赏下了珍贵的生辰礼,却没有时间坐下来陪我们吃一碗长寿面。
阿陵说:“阿姐,我想母妃了。”
我说:“不许想。”
他就犟:“我偏要想!”
我不理他。
他碎碎念:“我不止想母妃,我还想外公,想他醒过来教我打太极,教我认兵器。”
我说:“外公出征前,林惊风给了我一纸信封,你记得吗?”
阿陵“啊”了一声,“就是他说‘有什么不敢爱你’的那天?”
我望了会儿天,循循善诱:“你知道那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吗?”
阿陵摇摇头:“你给我看。”
我平静地说:“信已经烧了。”
我挥袖屏退众人,转过身严肃地对阿陵说:“外公每次出征前,都会写一封遗书,你知道吗?”
阿陵愣住了。
我笑,笑容悲哀,“我们俩都不知道,因为以前,这封遗书是写给母妃的。他在遗书里说,忠勇侯府树大招风,荣耀难以为继,他若战死沙场,我们务必要谨慎图谋。如果无力争斗,他在西南给我们留了家产,可去西南避祸。”
在我们俩没心没肺地享乐的时候,有人已经为我们做好了长久之计。
阿陵的眼圈渐渐红了。
我厉声道:“不许哭!”
阿陵擦干眼泪,梗着脖子说:“我没哭!”
空气安静下来,长寿面在冒热气,我们俩谁也没动筷子。
阿陵突然说:“阿姐,我想做皇帝。”
他从小体弱,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闲散王爷,种种花,赏赏月。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我撒娇,说不如让我当皇帝。
我愣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