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向来如寒潭雾绕,唯独看向我时,日出雾散。
这一刻,与我记忆中的片段重叠,多年以前外公逝世的那个冬夜,我抱着他哭,他替我擦干眼泪。
那时他说,刀山火海,他替我闯。
他做到了。
我颤抖着问:“我是一个好皇帝,对吗?”
他也低声,像在安抚:“是的,公主。”
我轻轻笑,笑声渐渐化作悲鸣:“我是一个好皇帝啊。”
林惊风将我抱得更紧一些,就好像一辈子也不会放手。
他说:“公主,你想哭就哭出来。”
我摇摇头,又笑:“林惊风,我以前太喜欢哭了,现在反而不娇气了。”
他却说:“那不是娇气。”
拂晓的霞光与仍在燃烧的火光交织,灰烬轻轻飘在空中,好似春晓杨絮,竟有几分缱绻意味。
“能被人保护,是幸运;愿意站出来保护别人
,是勇敢。”林惊风看着我的眼睛,神色温柔,语气郑重,“公主甚是勇敢,臣心悦之。”
暮冬时节时,江南有密报传来,徐妃有孕。
我还来不及喜悦,紧接着却是另一则消息身怀六甲的徐妃,失踪了。
与此同时,沉寂已久的突厥人送来贺仪,庆贺我朝天子有了第一个龙胎。
与贺仪一起送来的,还有突厥人的求亲书。
突厥人要替他们的新王求娶明宜长公主谢灵。
这是要挟,以筹码换筹码的要挟。
突厥人以为皇位上的是阿陵,赌他会为了龙胎而弃我于不顾。
阿陵连夜给我写信,说,阿姐你绝不许答应。
我垂下眼睫看信纸,信纸边角两三点褶皱,我再熟悉不过。
是泪痕。
念及于此,我捏紧了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座下群臣争论。
在一派“求陛下恩准突厥求娶,以彰我朝风度”的言论中,林惊风站了出来,语气冷淡。
“诸位大臣平素铁骨铮铮,如今却争先恐后地将弱女子推出去维和,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大殿内寂静无声。
林惊风躬身向我,朗声:“臣恳请陛下允臣带兵出征,不踏平突厥,誓不还乡!”
我点了林惊风做主将,赵谋做副将。大军浩浩荡荡出征,一去就是三个月。
期间,徐妃被先行一步送了回来。
我没有见她,因为我心知肚明,我的弟弟曾在某个深夜,做出了选我弃她的决定。
我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去见她,故而,干脆不见。
18
林惊风班师回朝的那天,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人。
我批奏折的笔顿在了半空。
佩柔低声说:“公主,想哭便哭吧。”
又是这句话.
就在不久之前,林惊风也对我说过。
可是这么好的他,转眼就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
我的内心如同被千根针扎过,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好久,我抬起头来,笑:“我有什么好哭的?男大当婚,是喜事一桩。”
佩柔面上不忍,叹了口气:“公主又嘴硬。”
我摇摇头,说:“宣他进来吧。”
御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轻轻的足音响起。
我打量林惊风,他便站着由我看。
他瘦了,也更黑
了。
唯独眉目间的一点坚毅,从始至终不曾改变。
我看够了,合上奏折,冷着脸问他:“需不需要给你赐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