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邬琅悄悄抬起眼睛,又飞快地低下头。
他暗自庆幸,好在有屏风作挡,那位长公主应当看不到他此刻这低贱的模样。
那双观音般的眼睛,不该看见他这样污秽的东西。
薛筠意已等候了多时。
不过一面屏风之隔,邬寒钰方才所说的话,她字字句句听得清楚。
其实不必邬寒钰亲口道出,他曾帮过薛清芷一点小忙,薛筠意也想得到,那样罕见的奇药,放眼整个南疆,唯有邬家才能研制得出来。
邬家既已选择了凝华宫,必定不会帮她这个失了母后又向来不得皇帝喜欢的长公主,是以,她并未急着让墨楹去请邬寒钰。
今日碰巧在此遇见,她发觉这邬寒钰,似乎并非如人们口中所说的那般,是位风度翩然、温文尔雅的君子。邬琅是他的弟弟,他竟满口粗鄙之言,显然是教训邬琅教训惯了,那样不堪入耳的话,张口便来。
想到少年眉眼低垂薄唇轻抿的模样,薛筠意隐隐有些心疼,看来墨楹所说不错,邬家上下,当真是不把他当人看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薛筠意的思绪,她抬起眼,便见薛清芷搭着青黛的手款步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她:“皇姐看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那是一套做工繁复的华服,薛筠意只在凤宁宫中见过一身可与其形制相媲美的衣裳,是姜皇后封后大典那日所穿的吉服。
金线流光,绣暗花鸾鸟,织五色雀羽,缀润玉宝珠。
哪能不好看呢。
“这是父皇吩咐织锦局的宫女特意为我的册封大典准备的吉服,费了不少功夫呢。”薛清芷不紧不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笑道,“还请皇姐将这吉服的纹样画得仔细些,待册封那日,我可是要拿出来给旁人观赏的。”
薛筠意没说什么,只提了笔去蘸墨碟里调好的朱色。
薛清芷见她不语,却是愈发不饶人,她盯着薛筠意身上霜白的罗裙,不紧不慢道:“皇姐贵为长公主,怎么日日都穿这样素净的衣裳呢?我这儿还有好些没来得及穿的新衣,一会儿让青黛带皇姐去挑几身,皇姐看上哪件,只管带回去就是。”
“母后薨逝,我自应为她守孝服丧,以尽孝义。”薛筠意淡声,笔尖稳稳落于纸面,并未因薛清芷的话而分神。
薛清芷道:“这皇后薨逝,算来已有三月,日子也差不多了。眼瞧着便是我册封的好日子了,皇姐整日穿得这般朴素,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是皇姐不大高兴我得了封号呢。”
薛筠意手腕微顿,语气仍旧平静:“按南疆宗律,皇后薨逝是为国之大丧,应举国服丧三年。我不过着素衣三月,妹妹也容不得么?”
说是服丧三年,可皇帝不喜皇后,只草草了了皇后丧礼,将棺材葬入皇陵了事。不仅如此,甚至还责令朝中官员不许将皇后薨逝之事传扬出去,违令者杀无赦。宫外百姓只当皇后得了重病,还有不少人自发地去寺庙为皇后敬香祈福。
薛筠意知道,皇帝是不想让皇后的死讯传到她那远在边关的舅舅耳中。
昔年先帝膝下四子,皇帝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若非姜家相助,这储君之位哪里能轮得到他。是姜家助他成了太子,再将他送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立姜家嫡女姜元若为后。
姜家本就手握重兵,自此更是风光大盛,皇帝心中忌惮,便暗中笼络新臣,以功高震主之嫌为由,命姜家远赴寒州镇守边关,非圣诏不得回京。
薛筠意犹记得那时姜皇后拉着年仅六岁的她站在皇宫门口,看着姜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行过长街,直至变成模糊的黑点,隐没在远方的城门下。
尘土飞扬,迷了她的眼睛。她心里舍不得,便问姜皇后何时才能再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