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两天,钟晴不小心扭伤了脚,李时雨的阿奶听说了,就叫他骑车带她去上学。

自这之后,李时雨就成了钟晴的御用车夫。一周后她的脚好了也不想再骑车,每天蹭他的车子上下学。有时犯起懒来,就连上坡的时候也不下来,就让他推着她走。

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说闲话,钟晴当场就怼回去,噼里啪啦跟个小炮仗似的,吵得他不得安宁,生命里那些沉重的事物也被炸得七零八碎。

李时雨就这样被她使唤了两年,最后陪伴她左右竟也成了一种习惯。

再后来,火把节的那场大火又在他的青春岁月里烧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窟窿,望进去,满目疮痍,总能对上钟晴和外婆凄怆的眼。大火灼烧着他的良心,从此,他在道德上永远欠她的。

火灾之后没多久,钟晴回了青岛读高中,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每次来都会找他。

她在样貌上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脸颊还是肉肉的,只是皮肤白了些,个子高了些。

但话却比以前少了很多,遇上让她不快的人和事,她也只会选择无视,再也不会像热锅里爆豆子似的骂人了。

有时他们在路上走着,他盯着她的后脑勺,瞧见毛茸茸的卷发都被修理得乖顺了许多,他总会想起自己当年在省重点那段难熬的时日,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楚。

山东是高考大省,全国数一数二的卷,她又在重点高中念书,压力可想而知。每天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青春被修剪成规整的样子,放进一口岿然不动的大锅里日复一日地烹煮,她那种羔羊般生动鲜活的性子,竟也炖出些死气来。

也许是看得太久,她会冷不防地回过头来,眼睛望向他,好像一汪静谧孤寂的湖水,微风吹过,粼粼水波荡漾在他心里。

李时雨移开视线,努力平复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知道,他在不知不觉间对这女孩动心了,但懵懵懂懂的情愫里总是夹杂着歉疚。他们在感情上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十年前的夏天,钟晴十八岁,高考考了 570 分出头,能选择的好学校不多,报了上海的学校没被录取,最后被调剂到四川的一所 211 农业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爸妈脸上的喜悦十分勉强。钟晴知道,她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搞砸了,她让爸妈失望了。

可她踌躇良久,终究没有重来一年的勇气。她高一才回青岛读书,她知道自己的底子什么样,就算拼尽全力再努力一年,结果差不多也是这样。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她在家里待得煎熬,每天提着一颗心,说句话都没有底气,于是像往年一样去了外婆家。

李时雨那会儿正在昆明实习,听说她来了大理,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回来陪她。

大理的夏天正是雨季,晴朗的日子不多。钟晴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三四天。她不想在家里待着,就拉着李时雨去洱海边遛弯,要么就去苍山采菌子。

到了第五天,天终于晴了。李时雨要去给家里的玉米地除草,钟晴跟着一起去了,带了一方旧棉布,铺在田垄边的矮坡上,躺在上面戴着耳机听歌。

约摸一个小时后,李时雨除完了草,过来田垄边找她。

“回家吧,一会儿太阳要晒到了。”

钟晴躺着没动,抬起右手虚虚拢在眼睛上方,从指缝里望了望天空,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也躺下。

李时雨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锄头,挨着她在矮坡上躺下来。

两人静静地躺了会儿,阳光果然照了过来。李时雨刚要开口,钟晴的右手忽然垂下来,拉过他的手臂垫在脑后,又自然而言地勾住他的手指,叠在自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