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不用抬头,便知道,是秦渊来了。
“陛下。”他小声嗫嚅。
却再也无话。
风吹火苗飘荡,将秦渊的脸沉得阴沉可怖。
“孤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帝王语气也低沉,仿若千钧压在胸口,“唐秋,你当真想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么?”
他是怒也好,悲也罢。
唐秋都不在乎了。
那笨蛋只是愣愣抬起头,望向秦渊,自顾自道:“林太医说您的毒还不到最厉害的时候,他会医治好您的。”
“您一定、一定要保重龙体呀。”
“唐秋,过来。”秦渊一手砸在牢笼铁槛上,一只手探进囚笼中试图拽住唐秋的衣领。那笨蛋却仓惶地手脚并用,向后撤了几步,与秦渊拉开远远的距离。
嘴唇不住地颤抖,声音微弱。
“奴才太笨了。”他捧着脸大哭,“奴才会再害您的。”
“我把、把害您的人都杀了!”
秦渊依稀记得在四执库的地牢里,他见过唐秋两次。
第一次是他被冤枉偷了东西被打得不成人形,彼时秦渊尚无权柄在手,只能仰仗太后的鼻息狐假虎威接人出去。
那怕他看见遍体鳞伤的唐秋就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冷着脸甚至不敢上去抱一抱。
今天是第二次,唐秋亲手推开了他。
“那接下来,你就没有机会选择。”秦渊忽然开口,说出唐秋不知所谓的话。
只有秦渊自己清楚。
他的棋盘,即将落下最后一子。
82生殉
彼时唐秋尚且不知秦渊的意思,他只呆坐在四执库的地牢中,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盯着远处微弱翕动的火光。
却再也不会妄想被任何人拯救。
他的愚钝他的不堪终究会变成伤害秦渊的利刃。
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是最不该活着的人......”
“倘若我早一点就死了,阿渊根本就不会被逼着做自己讨厌的事。”
唐秋的思绪陷入了混沌的轮回,他执着地认定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脑海中遍遍回环反复,夜色寒凉,他在发霉的草堆上缩成一团,紧紧搂着双膝。
就好像在秦渊的怀中。
只是那个怀抱,他再也不敢奢求。
太后之死是瞒不下的。
朝中乱作一团,御史台诸位大夫以死相逼。
六部官员罢病不朝,天下府衙全然停泊,百姓无处告官断案,衙门监牢里的囚徒也发生了几次暴乱。
更不用提那些风烛残年连夜入京的老者。
个个皇命齐天,不是开国元勋之后,就是嫡系宗亲之长。
百姓不闻内情,只听说陛下为了回护一个阉人而轻慢祖宗礼法。百官不朝不事,受害的自然是他们。
更何况当朝旧存宠幸佞宦而至民不聊生的先例,此事一出百姓则无比惶恐。
这笔帐理所当然记在了秦渊的头上。
万民沿街跪伏请命,缟素满身,悲泣之声萦绕在京城久久不绝。
此番唐秋触碰的,并非那些世俗的炎凉之眼。而是一条亘古不绝从没有人能够质疑抵抗的金科玉律。
杀人偿命。
可叹他取走的是当朝太后的命。
秦渊心中无比清明,这一次哪怕他是当朝君王,天下共主。
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也保不下唐秋。
更何况,唐秋自己正是一心求死。
接连几日的朝堂上都只有寥寥几位臣子登堂议事,所说无非恳请皇帝尽快处死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