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致笑了笑,“真真假假,息息喜欢就行。”

纪大夫有礼有节地对少年颔首,“那么,我先走一步。”

抬起的步子再次落下,白衣青年侧身,温声道:“上官慜之,希望你明日来向我请教时,身边带着息息。你知道的,有她在,我们不至于闹得让所有人都太难堪。”

上官慜之忽而嗬嗬嘶哑地笑了起来,他抚掌转身,用力地拍了几声响,仰天大笑着:“妙,妙啊!”

夜色凄艳,天幕挂着几颗伶仃的星子,孤光寒冷。

蒋事珖屈起左腿,靠着墙坐了起来。

他睁开昏沉的眸子,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和闭着眼并无区别。

但他将窗子的位置记得很清楚,今夜若有月光,他这半瞎的眼睛尚能借点月光。

右颊上的伤疤仍在结痂,痛意与痒意深入肌理,如蚁在噬血啃肉。

蒋事珖撑着手臂,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点冰滑的东西,他怔了下,而后勾起这不知何时遗漏的药瓶,用力攥进了掌心之中。

他握着瓷瓶,侧过脸,却仍然一片黑暗。

幽深的地牢里传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今夜无月。

她……不在无月时来。

蒋事珖重新倚正身子,他仰头将后脑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闭起眼,静静听着牢中窸窸窣窣的鼠啮虫噬,吱吱呀呀的声响,像一首乱而无章的乐谱。

“当啷”

乱章里忽地跃进一点清音。

蒋事珖陡然睁开双眸,视线失焦,但侧耳倾听的动作很明显。

“蒋事珖?”

少女清润的嗓音滴入永恒的黑暗深渊里,一圈圈余韵以她为中心散了开去,被波及的人只能无力地捂着胸膛,等待预期之中的心神摇晃。

角落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回答:“我在这。”

沈盈息于是笑了出来,“太好了,你还活着呢。”

她晃着叮叮当当的药瓶,迈开轻松的步伐走了过去。

蒋事珖能闻到越来越近的、独属于她的清香。

“你……”男人低哑的声音刚响起,少女的手便已欺近来,他所有的话都被这只手给生生阻断在喉咙里。

蒋事珖愕然,沈盈息感受到他喉结的滑动。

“咦?”她似乎很疑惑,又摸了摸他的喉咙,而后问道:“纪和致说这药治嗓子最灵了,你的声音怎么还是这样?”

她没在男人脖子上摸到湿乎乎的新伤口,便收回手,“你乖乖听话了吗?”

蒋事珖微微垂眉,喉结攒动,别过脸,“私相授受,不利将来。”

“……”沈盈息蹲坐的动作一顿,黑暗里看不清蒋事珖的表情,他也看不见她沉默无语的神色。

“脑子被关坏了吧……”凭着蒋事珖虚弱,对外界感知力大幅度下降的情况下,沈盈息咕哝一声,而后拆开药瓶,拿出药再提高声量:“我问你,你有听纪大夫的嘱托,每日服三次药吗?”

私相授受?

沈盈息无语过后,慢慢地觉出好笑的意味。

“这地牢真是不能久待了,”少女盘腿坐下,熟练地把男人的衣裳一拽,边给他上药边道:“蒋大人,你出去后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少女的动作太快,蒋事珖欲要阻止已来不及,她的手照例从锁骨处往下延,一直到小腹处。

金创散被她倒得到处都是,冰凉的药粉在她温热的指腹下抹开,伤口里蠕动灼热的痛意很快变淡,宛如从深渊里一脚踏上芬芳草地。

身体的阴冷和麻痹还在,头顶清澄的日光却已包裹住全身,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同时迸发。

心脏酸痛麻木,早已习惯孤寂与黑暗的眼睛失焦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