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记者。”严正港把暖壶放回木头柜上去,重新坐在文家河对面,“这个地方叫狗山,是地狱,更是那些被拐卖女孩逃不出去的枷锁、天井。其中一个人贩子抓住了,他上供了一个非常大的人物,但那个人并不是顶头保护伞,另外还有人罩这地方。我来这儿除了送遗骸,另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我的当事人是怎么死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知道这些,我才能在法庭上打一场毫无破绽的胜仗。”

他嗓音很低,心里清楚,这个地方就算大门关上,照样有无数双耳朵在外面偷听。

屋里暂时安全,可严正港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那个人不是我找的。”严正港喝了口水,继续说,“明天你应该能见着他,阿凤把他揍了,才把你从枯井旁边带回来。”

他不想吓着眼前的小记者,可文家河根本没有意识到,狗山是什么吓人的地方。

于是,他停了停,敞开说明:“那些人,他们是要弄死你。”

文家河脸色煞白:“为什么?无冤无仇,他们能怎么随便谋害人命?”

“因为你是记者,”严正港说,“你身上还背负着公开真相的使命。他们不知道你是来写人物专访,还以为你来问话,然后让警察过来抓人,所以先下手为强。”

文家河毕竟才二十岁,严正港一说,吓得瞬间没了心神。

屋里光线昏暗,严正港慢慢喝着热水,打量眼前的小记者。

文家河长得细皮嫩肉,黑发剪的利落又干净。

当记者的天生一股文绉绉气质,和雷厉风行的他自己很不一样,那种细微的区别像一只高级鱼饵,倒是十分吸引严正港,让他对文家河兴趣挺浓。

“多大了?”他问。

“二十岁。”文家河虽后怕,跟严正港在一起还是有安全感的,“您呢。”

严正港说:“三十一。”

文家河微微张嘴,一张脸有些吃惊。

“你什么表情?”严正港觉得好笑,冲他抬下巴,“我年龄怎么了,反应这么强烈。”

“没有。”文家河怕他误会,连连摆手,“我只是没想到,全国第一刑辩竟然这么年轻。”

“你想不到的事多了。”严正港觉得这小孩有意思,“我的老恩师,八十来岁高龄照样每日奔赴法庭,那才是真正的法学泰斗,比我这所谓的一辩更强。”

文家河抿嘴,笑了笑,“严老师太自谦了,您真的很厉害,我看过有关您的所有报道。”

严正港当他客套,问:“什么时候看的?”

他知道这些个记者最油嘴滑舌。

既然要写专访,肯定要哄他开心,所谓看过报道,也不过是客气话,不能当真。

严正港性子古怪,文家河老实他就想逗一逗。

总觉得让一个以语言做武器的人丢面窘迫,也是挺有意思的乐儿,比正经聊天强。

文家河倒也对得起他挑逗,停了停,实话实说:“坐火车的时候看的。本来是冯记者负责您的人物专访,我不了解法学,只能临时抱佛脚,见缝插针对您做了解。”

他话没说完,严正港一阵大笑。

他笑声爽朗,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管天地雨露,想笑就笑,倒是有种帝王将相的豪迈容情。

严正港笑的痛快,文家河不知道他笑什么,坐在一边,没敢吭声。

半天笑过瘾了,严正港一指他:“你啊,比冯记者强。”

文家河东南西北想一圈,也没理解墙在哪。

又不敢说别的。

就点点头,顺着严正港的话说:“您说的对,等我到冯记者那个岁数,说不定真能比他强。”

严正港笑声更爽朗,险些没从椅子上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