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又回到了谢望住的房间里。

谢望还穿着粗布麻衣，满身泥巴，脸上也是泥点子。

宿若亲自端来一盆水，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水，走过去，要给谢望擦脸。

谢望被宿若的手指碰到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下意识要后退。

“别动。”宿若轻声道。

谢望于是僵硬在原地。

宿若给谢望擦脸的时候，目光落在谢望的眉眼上。

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水是凉的，宿若的手指也是凉的，但谢望的脸颊是滚烫的。他比宿若高一些，也壮一些，垂眼看着宿若的时候，觉得宿若比几年前，也就是他被流放之前，更长大了，长开了，眉眼更漂亮了。

虽然还有些少年的稚气在里面。

但日后定是个美人。

谢望的思绪混乱，呼吸也不太平稳。

他一抬眼，无意间就看见了门外的梅清扬。

谢望不认识梅清扬，但他知道梅清扬非富即贵，毕竟衣着气度在那儿。

梅清扬手里拿着两套衣裳。

一套白的，一套灰的。

很显然，白的那套是给宿若的，灰的是给谢望的。

但梅清扬站在门口，看见宿若在给谢望擦脸。

他就没有进来了。

谢望和梅清扬短暂地对视了一瞬。

他好像在梅清扬的眼底看到了什么，但隔得又有些远，看不分明。

梅清扬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留下衣裳，最后转身离开了。

宿若完全没有察觉，给谢望细细擦干净了脸庞，又端详了一阵。

“你长大了，”安静了好一会儿，宿若轻轻道，“比以前……”

谢望的喉咙有些干涩，“比以前怎么？”

宿若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把手帕放回水盆里，又将手探进水盆里洗手。

宿若洗得很慢，因为他突然之间，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谢望开口了。

在来之前，宿若把一切都想好了，他想让谢望帮他，不管谢望能做什么，多一个人总是好的，有了谢望，也许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宿若也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宿若又会忍不住想，他这样做，真的不是把谢望一起拉下水吗？

谢望已经被流放几年了，父母都没了，如果再选择跟着宿若……

在这样的时候，连宿若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

遑论谢望。

宿若垂着眼，把手指洗得都有些发白。

“殿下，”谢望看着宿若的侧脸，开了口，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朝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殿下，绝不认岑子衿。”微微一顿，“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愿意追随殿下的忠心，殿下想说什么，直说就好了，我能做的，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宿若的指尖有些颤。

他依然没有抬起眼来，但眼睫颤个不停，鼻尖也有些泛红。

宿若其实最害怕的，就是听见谢望这样说。

他会害怕，如果自己没有成功，那么谢望的下场是不是会很可怕。

过了很久，宿若抬起头来，看着谢望。

他竟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总该叙叙旧，说这些做什么。”

谢望没有说话。

宿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也学会了梅清扬的那一份迂回和虚伪。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最后，谢望似乎也没有打算逼宿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