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攥着缰绳，指节早就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在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宿若忽然对梅清扬道：“对不起。”
梅清扬的身影微微一顿。
宿若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培养出来的将士，还有代将军……我知道，他们于你而言，和家人没什么区别。是我无能，我又让你看见了七年前的场景了……”
七年前，方家遭遇屠城，满门全灭。
宿若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似乎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对不起。”
可是这句对不起，宿若最应该向死去的这七万将士说，更应该向这七万信任着他，愿意为他拼命的将士说。
偏偏最应该听见这句话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
宿若喃喃地说着“对不起”，最后抬起眼来，望向梅清扬。
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满天空都是苍蓝的夜色，宿若已经看不清梅清扬的眉眼了，除了那身影与轮廓。
宿若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七万的将士……都没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我该怎么办，梅清扬。”
第七十章 我不想下一次害死的人是梅清扬
七万将士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这个消息传回闽川，举朝震动。
宿若回到闽川，将赵裳华已经冰冷发硬的尸体交给赵哲的时候，赵哲苍老的双眼竟一滴泪都没有，变得很空洞了。
这位老人抱着他的孙子一步步离开了皇宫。
殿外冷极了，宿若一直站在那儿。
身后有人给他披上温暖至极的狐裘，对他道：“回去吧。”
宿若的眼睫颤了颤。
他没有说话，但也听梅清扬的话，回去了。
之后，梅清扬去处理朝中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
宿若一个人待在殿中。
梅清扬回来时已是深夜。
殿外都下了雪。
他看见宿若还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榻上。
梅清扬走到宿若身边，伸手去摸了摸宿若的手，才发现那手冰凉得可怕。
殿中燃着炭火，还有地龙，宿若也披着狐裘，浑身上下却那样冰冷。
梅清扬将宿若抱进怀里，低声道：“陛下，不是你的错。”
宿若没有说话。
他保持这个姿势坐太久了，以至于身子都有些僵了。
宿若被梅清扬抱在怀里的时候，才勉强感觉到一些温暖。他慢慢将下颔搁在梅清扬的肩上，望着殿外的落雪，过了很久，才开了口：“一开始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也许是有问题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我怎么就信了蒙族人会帮我呢。”
梅清扬没有说话。
宿若喃喃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平白而来的好事，我以为岑子衿真的给了他们难堪，让他们愿意跟闽川联手。没想到他们是联手岑子衿来骗我，同岑子衿一起演一出好戏，将我的七万将士……都杀了。”
宿若没有流眼泪，起初在建州看到那尸山一样的景象，确实是悲伤至极，可如今，宿若只觉得荒谬、不可置信和疲惫。
“都是因为我，”他的声音很轻，不自觉地带着发抖，这种抖是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
梅清扬道：“陛下。”
他觉得宿若的情况实在不好，抱了那么久，身子一点儿暖和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宿若一直在发抖。
梅清扬没再说什么，把宿若抱了起来，让人备好了浴池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