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他爸爸因为想给他买一双别人都有的弹簧运动鞋而凌晨三点出门,晚上十二点回家的样子,父亲一脸的疲惫,却欣喜地拿着被长途跋涉而压扁的鞋盒,摸着他的头笑说,筠筠喜欢就好,筠筠喜欢爸爸就高兴。
怎么会改不掉哪,周筠想,怎么会改不掉,一次次犯错又一次次后悔,为什么大人会这样,不会羞愧吗?不会觉得亏欠吗?
可怎么办,抛弃他吗?毁掉他妈?那是爸爸啊,曾经深切爱着他的爸爸。
可周茝不一样,他生下来就没受过什么苦,日子过得平静了人就会把精力往别的上面放,比如抽烟喝酒,打牌聚众。
所以周茝很少见到他爸爸为这个家奔波劳苦的样子,他记忆里的爸爸更多的来说,是一个完全的恶人角色,那种放在游戏里是要被众人绞杀的人物。
他从不吃他爸痛哭忏悔的那一套,他干脆得出奇,思想运作的诡异,他爸打他一下,过去一个月他对他爸的谅解就没了,打他两下,过去一年的好感就被抵消了,打他三下,长大现在所有他爸带来的幸福都被透支了。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要是这个人死了,他们家会更加幸福,即使没有肉吃没有钱花,他也不想看见他哥脸上的淤青和伤疤。
可靠着他哥哥和妈妈,这个人永远也消失不了,因为他们太过儿女情长,把善意和忍让放错了地方,还不是得自己来,他想,这种事靠别人得到猴年马月。
周茝打开了周筠放在他肩上的手,“跟你说,然后你跟他说,有用吗?我问你,有用吗?他是少喝了一次,还是我们少挨打了一回。”
周筠哑口无言。
“哥,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特别特别懦弱,说到底,妈也是个孬种,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让他归...”
周茝终于挨下了那一巴掌,那清脆的一声响回淌在不知谁的心里。
眼泪反而不再流了,说不清什么情绪,只觉得他哥应该忍了很久了,这一巴掌,和他爸打的也轻不了多少。
被哥哥打了,脸上灼痛,他后知后觉,他刚刚被从小到大没碰过他一根指头的哥哥打了,为了那个荒唐的人渣父亲。
真叫人伤心。
周筠那只手在发抖,他藏到了背后。
“我真是惯坏你了,早早没能给你长个记性,叫你变成这个样子,周茝,你给我记着,你再不喜欢他,他也是你父亲,给你命给你饭吃的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要是再看见你起这样歹毒的心思,我定叫你后悔!”
周筠左手抓起那只茶壶就从他身边走过了,脚步听起来是沉重又决绝的,他突然就害怕了,一把抓着他哥的衣角,“你去哪里?”
疼坏了吧,连说话声音都变了,周筠想,可还是没能轻易原谅他。
“你管不着!”
打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周茝带上哭腔了,又去抓他,“你别走,妈也不在,你走了我害怕,我....”
哽咽叫周筠无端恼火,甩开他的禁锢,恶语相向,“妈不在你就敢动手,我看你这世界上,你没什么怕的。”
甩开的时候手背砸在了桌角上,周茝下意识拿嘴唇碰伤处,周筠便趁机走了,年幼的孩子恐惧来的太快,站在原地被吓坏了,脚下灌了铅,大声哭着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