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知阑嘴角微扬,眼里盛着潋滟的光,话里却还在呛宋绰。
“我还当听惯了洋乐的公子哥都听不得老祖宗留下的戏了。”
二十二岁的宋绰与二十岁的严知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留洋归来的宋少爷与梨园名旦严班主成了知己,倒是让淮城人津津乐道了好久。
严知阑在燕又园二楼正中给宋绰留了位置,凡有他的戏。无论宋绰来与不来,那视野最佳的座儿都是归宋少爷的。宋绰似乎也是为了回这免得求票的大礼,在除夕给严知阑送了一套苏州绣娘手绣的戏服,应的是初见那曲《贵妃醉酒》。
宋绰见严知阑唱了好些回的《贵妃醉酒》,却一直不曾见他穿那夜送的戏服,次数多了终于按捺不住问是不是戏服哪儿有纰漏。他知道严知阑对有关戏的一切都屏着一股严谨的气儿,连头面上少了颗珍珠,都让人去寻了同样大小光泽的回来。
却见严知阑摇了摇头,说是不舍得。
【四】
民国二十六年,宋绰担《淮城日报》报社社长,而许步文受任出兵抗敌。
“许小将军一路顺风,早日凯旋。”严知阑感了风寒,便让桑月和闻喧领着班子演了出戏鼓舞士气。
“我回城那日,严老板可得亲自登台啊。”许步文笑着,正了正军帽。
“你少麻烦知阑。”宋绰对着许步文的肩膀捶了一拳,“保重。”
“一定。”
许步文带着许家亲兵转身出了燕又园,只听见整齐的军靴踏地声。
报社成了淮城中 共秘密联络地,宋绰也一日忙于一日。戏园子来客也少,各家都没什么戏唱。但也没人闲着,该练功的练功,该吊嗓子的吊嗓子,大约除了唱念做打,这日子里也无甚可做。
班子里的几个师姐妹总上白群山的殿里祈福,这就苦了闻喧这几个男丁,三天两头得帮着提瓜果香烛上山。
严知阑也偶尔去白群殿上柱香。
“知阑?”宋绰看见一身月白长衫的严知阑有些惊讶,把手里的文件收到抽屉里,“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这话显得我多薄情似的。”严知阑拣了个红润的苹果就咬,“桑师姐她们又上山去了,我在班子里也无事,来看看。”
“这都没洗呢祖宗,嗓子还要不要啦?”
“呸,你见谁吃苹果把嗓子吃坏的?”严知阑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快呸!”
“好好,呸。”
严知阑这才满意地翻出一枚护身符来,塞到宋绰手里。
“我给你求来的,好生带着。”
【五】
日军还是攻到了淮城。
许父牺牲之后,许大小姐也只是狠狠抹了把眼泪,拿起随尸身一起送回来的枪,带着许家亲兵又战了两日,终是不敌日军攻势,战死城关。
宋绰一连给许步文发了十三封电报,一直没收到回讯。
许父出殡那日,宋绰着白袍,代为扶灵,而严知阑也一身素衫,为许父哭灵。
行至城门,却看见一辆飘着日本国旗的车停下。严知阑按住宋绰发抖的手,没让送葬的队伍停下。
许家陵址背山面水,是块风水宝地。
下了山,宋绰一路无言将严知阑送回燕又园,正回宋宅却看见了那辆城门口遇到的军车。
淮城政府的人对日本军官旁的一人喊着副官,那副官转头看见了什么,对着日本军官耳语几句,却向宋绰走来。
那副官拽着宋绰的手臂,拉进了一旁的小弄堂。
刚转身,宋绰便双手扣住那副官的肩膀,屈膝击向他的腹部。那人也没躲,生生挨了,没有还手的意思。
宋绰又卯足了劲儿踹向那人的膝弯,将他向下摁。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