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过五日,我就回兰溪村了,以后,大抵也没机会同你们一起验尸了。”
见谢云姝收起验尸刀,一旁的仵作愣了下。
“怎么突然要走?你当年救的那玉面书生不是一举夺魁,中了金科状元?”
“这些年,他读书的交的束脩,赶考要的盘缠,哪样不是你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来的,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似是想到什么,仵作变了脸色,愤愤道:
“是不是他被圣上亲封翰林院掌院,看不上你这仵作了?都说男子有钱就变坏,这话还真不假!”
谢云姝把铜钩放进木匣,指尖微颤,苍白笑了下。
“不是,他从未看低过我,是我想家了。”
仵作皱眉:“那沈复临会不会辞官陪你回去?”
外头雪落檐角,谢云姝默了半瞬,搓着冰凉的指尖道:
“不,只有我一个人。”
“他会留在长安,平步青云,生儿育女。”
……
出了衙门,谢云姝站在台阶上,被寒风吹得眼眶发涩。
脑海里浮现出攸宁公主那晚的话
“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考虑好了吗?”
谢云姝跪在地上,脊背弯下去,深深地磕了个头。
“草民考虑好了,草民会离开沈复临,此生再不入长安。”
雪花飘落肩头,她沿着长街慢慢往前走,任凭冷意一点点渗入单薄的冬衣。
七年前,她路过私塾,被清冷的诵诗声吸引。
隔窗望去,沈复临身姿清越如山。
而他口中对的诗句,竟能叫夫子哑口,引得一众同窗惊叹不已。
更有胆子大的姑娘,趁着放学给他塞手绢。
谢云姝垂下睫,看着自己破洞的草鞋,补丁的衣服,紧紧攥着衣角走了。
他是天上月,她是地下泥,她连望一眼,都怕玷污了他。
可后来,月亮真的摔在了泥里。
沈复临的寡母跟野男人私奔了。
谪仙跌落,他被村民唾骂,被同窗欺凌到买老鼠药寻死。
是她在雨夜跪着求了好几个医馆,才把他从阎王手上拽了回来。
那夜起,两人便挤在茅草屋里相依为命。
为了供他读书,她当起别人最嫌弃的仵作,日日忙到子夜。
当她把白花花的银子铺到他面前,亮着眼睛说:“复临,你可以重新读书了。”
沈复临却拉着她满是红疮的手,浓眉紧锁。
“云姝,我定让你过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
七年过去,他当真被圣上钦点状元。
黄金万两、朱门府邸,恭贺的人踏破了门槛。
沈复临带她去最好的首饰铺,将一支雀翎金簪插入她发间,温声道。
“云姝,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表明心意。
可没过几日,攸宁公主的请帖雪片般飞入沈府。
见沈复临统统婉拒,她干脆上门拜访。
从未见过的头面珠宝,锦缎马车,把谢云姝头上的那枚金钗都照得失了色。
攸宁公主举着圣旨:“父皇口谕,这次你可不能不陪我。”
沈复临一怔,还是应了下来。
之后某日黄昏,沈复临忽然问她。
“云姝,你可知哪处能买到杏花酥?”
锅灶前的谢云姝手一颤,手上的圆子怎么也搓不圆了。
长安人人皆知,攸宁公主最喜杏花酥。
不惹凡尘的他,如今,竟为一个女子张罗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