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的指尖拂过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动作带著占有性的赞许。「很好。」他说,语气里是满意的熨帖,「今天的妳,也很纯净。」
「谢谢。」许昭韫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她微微侧过脸,让颊边更贴近他的掌心,这是被允许的亲近动作之一。
过去那个曾经充满色彩、朋友、梦想和挣扎的词汇,已经从她的语言里彻底消失了。她不再提起林薇,不再提起画画,不再提起家或任何与傅凛无关的渴望。那些词汇连同它们所承载的情感,一并被封锁在药物构筑的高墙之后。她的世界被简化成傅凛的指令、傅凛的喜好、傅凛的存在。她是一张等待被书写的白纸,而傅凛是唯一的执笔者。
下午,傅凛允许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散步。这是她少数被允许的活动之一。窗外是高耸、光滑、无法攀爬的围墙,顶端装著闪烁红点的监视器,再往外,是遥远得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城市天际线。她赤著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沿著落地窗缓慢地走动。
一步,两步,转身,再走回来。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垂落,只看著脚下那片纯白的地板,或是自己移动的裙摆边缘。傅凛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后处理文件,偶尔抬眼,确认她还在规定的范围内。
就在她又一次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动静。
一只鸟。
一只羽翼灰蓝、体型娇小的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莽撞地撞上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它似乎被撞得晕眩,扑腾著翅膀,短暂地在紧贴玻璃的狭窄窗台上挣扎了一下,随即又奋力飞起,歪歪斜斜地冲向围墙外的天空。那抹挣扎的灰蓝色,在纯白的背景和无垠却被阻隔的蓝天下,如此突兀。
许昭韫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股剧烈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痛楚毫无预警地从心脏深处炸开。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邃、更尖锐的东西,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她无法呼吸,眼前纯白的世界瞬间被染上大片大片的鲜红与黑暗,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自由……天空……挣扎……飞走……
一些混乱、模糊、无法拼凑的画面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伴随著清脆的笑声;画笔在纸上涂抹出斑斓的色彩;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著她的。强烈的情感洪流渴望、恐惧、悲伤、一种名为自我的东西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几乎要将她构筑起来的麻木表象彻底冲垮。
「昭韫?」
傅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那混乱的幻象泡沫。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他没有立刻触碰她,只是静静地观察著她剧烈的颤抖和满脸的泪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警觉,随即被更深的掌控欲覆盖。
许昭韫像是被那声音烫到,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
她想说点什么,想解释这莫名的崩溃,但喉咙被无形的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
傅凛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嘴唇上,阻止了她可能说出的任何词语。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哄,但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看到了一点不该看的杂念,扰乱了妳的平静。」他从家居服口袋里拿出另一个更小的药瓶,里面是几颗淡蓝色的药丸。「来,把这个吃了。它会让妳舒服些,把那些旧世界的残渣,从妳脑海一寸寸刷洗如新。」
他递出一颗淡蓝色药丸,另一只手已经端著一杯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