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集市一处角落,一身形消瘦, 面庞黝黑的中年男人半坐在地上, 却是仰面, 拿袖子捂着脸,唉声不止。

男人身旁的少年,和男人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却又白得太过,失去血色,唇色也淡淡,带着一种让人不忍的羸弱感。

不明所以的路人问这是怎么了,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盯了少年许久的中年妇人道:“可怜见的,这对父子是游商,靠走货为生,谁料包的船触礁,货全没了,父子俩侥幸捡回了命,却已是倾家荡产,还欠了不少外债,可怎么活啊。”

路人一听,也觉可怜,但也没辙,这就是个人的命数了,富贵险中求,这走水路啊,运势太重要了。

不过这家儿子长得可真俊,一身白皮儿,脸盘小,一双凤眼极为勾人,比他们寨里最俏的姑娘家都漂亮。

要是能给自家女儿讨回去,生下来的孩子该有多好看。

毕竟,来了他们这里,就该尊重他们的习俗,他们这啊,最厉害的就是抢婚,没得理可讲,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围着父子俩的几名妇人,或年长,或年少,各有心思,徘徊许久,就是舍不得走,唯恐自己一个没看住,就被人截了胡。

守得最久的妇人锲而不舍地释放好意:“小郎啊,饿不饿,要不要去我家吃口热饭,你瞧瞧你爹,都成什么样了,再哭下去,人哪受得了。”

进了她家门,就是她家的人,她自有办法叫这俊哥儿从了她。

孩儿爹却忽而止了哭,呸的一声怒骂:“黑了心的妇人,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恶心思,我儿子才满十二,亏你做得出来。”

妇人心虚,但又不甘示弱,扯了嗓子嚷:“十二也不小了,寨里的小子,十三四岁就说亲的又不是没有,大不了再等你儿子两三岁年,我帮你们父子还债,供你们吃住,这等好事哪里找,你别不知趣,不然饿死在这深山里,也是该的。”

说罢,妇人又对着谁也不看始终冷冰冰的漂亮少年道:“孩子啊,你阿爹糊涂,你可不能,穷困潦倒的人,哪来的骨气,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你这老嫂子好生奇怪,当他孩子,还想打他主意,我们这几十个寨子,多少男人,你看不到?非要做老年吃嫩草的缺德事儿。”

清凌凌的嗓音,宛如黄莺初啼,不见其人,只闻这声儿,便要酥了。

妇人却一肚子火气,转过头,正要数落一通,却见来人颜色,大吃一惊:“大小姐您怎地来这了?”

白灵却把妇人一瞥,挪开了眼,走到冷漠少年面前,学着少年盘腿而坐,与他面对面,笑弯了眉眼:“你会不会识字,写文章,阿爹嫌我不上进,要给我找个先生,你若有这个信心,不妨试试。”

自荐上门的读书人不少,但白灵一个也瞧不上,阿爹说她毛病多,可她看得不顺眼,却还得日日对着,那是有多难受。

好在阿娘疼她,把阿爹哄住了,白灵才得了空,自己跑出来玩。

就是这么巧,歪打正着,她终于碰到看顺眼的人了。

儿子还未回应,当爹的已经感激涕零地要应下了,直把眼前笑起来格外清甜淳美的小姑娘拜了又拜:“使得的,蒙大小姐青睐,是我儿的福气。我儿虽不说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但学识不差,写文章也极有心得,时常被学堂先生当做范文讲评,只待外头战乱平息,恢复科举,将来前程也是有的。”

白灵就爱听这话,又把对她爱理不理的少年看了又看,心里头满意极了。

寨子里的男人,一个个讨好她,多半是为着她的身份,又有几分真情可言。这个外地来的小郎,才是真性情,哪怕到了街边乞讨的凄惨境遇,也依然故我,不想理就不理,有脾气得很。

白灵命身边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