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舜冷冷看着她,眼神比雪还冷。
她咬咬牙,朝他伸手:“把药给我,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不纠缠!”
“砰”
顾时舜把药箱狠狠砸在她面前。
朦胧雪雾中,她看见顾时舜冲进暖阁,转眼抱出裹着白狐裘的余芊芊。
擦肩而过时,他的目光径直越过她,对副官厉喝:“备车!去德国领事馆!”
周宛星看见余芊芊从裘衣里探出的半张脸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当年在枪林弹雨中护下的少年,如今为了个戏子视她如仇敌。
不甘心他忘了一同留学时在塞纳河畔的誓言,就这样轻贱她。
“咳咳......”
喉间的腥甜越来越重。
周宛星撑着地面想要站起。
她绝不能在余芊芊面前倒下。
可顾时舜抱着余芊芊大步离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擦肩而过时,他大衣带起的风掀开她单薄的衣襟,心口像是被人剜去一块。
第四章
周宛星咬着牙没让自己晕倒。
将药交给周家佣人后,她能感觉到公馆里下人们投来的讥讽目光。
后来听说,顾时舜为余芊芊求到了德国领事特批的进口药,甚至推掉了军火谈判,日夜守在东楼。
这消息传到她耳中时,她正被肺痨折磨得咳血不止。
冬夜的雪下得铺天盖地。
她伏在床头,喉间的血腥味怎么也压不下去。
门外两个值夜的婆子嗑着瓜子闲谈
“装给谁看呢?以为咳几声军座就会来?东楼那位正得宠,谁稀罕看她这副病痨鬼模样?”
“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老爷把听琴阁扩成两层楼,连水晶吊灯都是从法国运的。有些人啊,就算把周家的家底搬空,也换不来老爷半分心疼,可怜哟。”
雪落无声,盖不住这些闲言碎语。
周宛星死死咬着嘴唇,硬撑到天亮。
晨光熹微时,她的嘴唇已经咬烂,嘴角满是血痕。
痛到麻木,她才勉强合眼。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往事,梦里竟全是顾时舜的身影
有在燕京大学操场背着她跑的顾时舜,说“星星累了,我就是你的腿。”
有在黄浦江轮渡上为她挡住海风的顾时舜,把西装披在她肩头时说“我的姑娘不能受凉。”还有她毕业那晚,在康桥月色下捧着玫瑰说“非卿不娶”的顾时舜。
每一个,都比现在这个冷漠的军火商温柔千百倍。
她任由自己沉溺在梦里,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房门被人粗鲁踢开。
一个面生的老妈子端着冷透的饭菜往桌上一扔,三个粗瓷碗里的粥水早凝成了冰碴。
周宛星勉强睁开眼。
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肺里的灼痛如影随形。
她强撑着起身,绕过早已冰凉的饭菜,拖着病体往外走。
顾时舜不许医生来西楼,公馆的下人们也愈发怠慢。
她只能自己去租界的诊所求医。
扶着墙走到回廊时,她看见了顾时舜。
军装笔挺的男人站在梅树下,曾经为她念十四行诗的薄唇,此刻正温柔地唤着“芊芊。”
他的万般柔情,再与她无关。
周宛星紧手帕,转身走向大门。
门口的黄包车夫是新换的,看见她时故意把车帘扯得歪斜。
“少奶奶要用车?这车子破旧,您可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