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听得太清,她急着走,急着死前给弟弟做最后一件事情。

祝莺走出去一段路,找了一块无人的地方,一手按在树干上,剧烈的干呕起来。纪云远远看见,心酸地停下了脚步,朝着易公馆走回去了。

早上本也没吃多少东西,根本吐不出来,何况喝的是一碗水,早消散到五脏六腑去了。

呕了半天,只吐出几口带着酸味的水。她用袖子擦擦嘴角,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延命的方法。一回身,竟然看见了那个找她要钱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她。

可能是她并不怕,只是想赶紧走。突然想起来刚刚纪云给了她一百块。她从外袄的兜里拿出来,向那男人招了招,一边走,一边笑:“给你了,欠我的。”

那人看着钱,沉默着接了。手心不经意的蹭过祝莺的指尖,他愣了一会才说出话:“谢谢,这是给我娘救命的。”

回头看时,祝莺已经走远了。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握着钱,他赶紧往医院跑过去,快追上祝莺时,他闷着头,想让她听见:“我叫贺天干,以后会还你的。”

可是祝莺并没有回头,他不知道女人有没有听见。也觉得自己可能不配还给她,他快步向西走,进了拐角的医院。

祝莺觉得有些头晕,看不清路。幸而那路她常走,熟悉。摸着墙,一点点的,她还是到了刘忆月的家。门口的老头儿见她来了,立即打起精神来。准备把她敷衍走。

7、照片

祝莺仁扶着墙站稳了,看着面前老者的位置,缓缓地抬脚走上前:“求求你,实在是没办法了。”老头儿叹口气,摆摆手示意她走:“真的不在家呀,等她回来了,我一定把消息传给她。”

“那你让我进去,我自己找。”祝莺仁像是怕冷,也像是要发病,浑身都在发抖。她低头缓慢的挪步子。老头儿正左右为难,门口传来了一道女声,手里提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袋子。带着绑着大花的礼帽,摩登的站在祝莺仁面前,她像是很羞愧的红了脸:“莺莺,我真的没办法……”

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位长者,是刘忆月的爸爸:“回家。”他对刘忆月说。

“叔叔”祝莺仁声音也在发抖,很轻地行礼。

长者似乎没有听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进了门。刘忆月犹豫了一会,正要跟上去,被祝莺仁牢牢的扯住了腕子:“我没有办法了,你救救我弟弟。”

刘忆月使劲甩手,甩到一半又于心不忍。她一点点把祝莺仁的手掰下来:“我帮不了你,”她看了一眼父亲,小声告诉她:“祝伯伯没有被送到重庆,是在上海杀了……”

易家歌看着祝言仁缓缓地醒过来:“起来,吃药,吃完了就好了。”

祝言仁的眼睛因为发烧显得有些灰,暗沉沉的。他眼睛在眼眶里转过一圈,才把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碗上,他声音哑的厉害,易家歌俯下身子才能听清:“我姐姐是不是来过。”

易家歌顿了顿,把药放在桌子上 摸摸他额头:“没见到,可能是我不在的时候来看你了。”

还是烫,但似乎因为出了许多汗,他却依旧缩在被子里的原因,明显地见好了。祝言仁从他手下摇摇头:“不吃药,我睡一会就能好。”

“那你再睡一会,过会还难受就起来吃药。”易家歌见祝言仁撇过了头不再理他,便也闭上嘴,端着药出去了。

祝言仁睡不着了,他歪着头看着窗户。一滴汗淌过他眼角。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一抬手,那裹得层层叠叠的蚕似的被子就散了。抹掉那滴汗,从被子上蹭蹭,他要把手放回去,却摸到了一只柔软的,又湿滑的东西。这种触感让他吓了一跳,随即挪开了身子,接着掀开的被子透入的光,他看见了一张沾着他汗渍的照片。

是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