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急不躁,一点一点学。

第一次独自诊治,是个被马蹄踏伤的孩子。

孩子疼得大哭,母亲跪在地上求她救命。慕繁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稳住了心神,洗净伤口,敷上药膏,包扎得妥妥帖帖。

那妇人千恩万谢,硬塞给她一袋奶疙瘩:“姑娘是菩萨转世!”

慕繁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指,忽然觉得,心里某处空荡荡的地方,似乎被填满了一点。

渐渐地,她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清晨,跟着牧民妇人学挤羊奶,被喷了一脸奶沫,却忍不住笑出声。

午后,去城外的沙丘采药,老军医教她辨认哪些草能止血,哪些能退热。

傍晚,坐在茶摊听老兵讲父亲当年的故事,才知道他在这里被称作“慕青天”,是百姓心里的守护神。

她开始明白,父亲为何甘愿一生驻守边关。

因为这里的风沙、人情、生死,都真实得让人无法逃避。

某日,一个重伤的士兵被抬进城,血流不止。

老军医摇头:“伤得太重,怕是撑不过今晚。”

慕繁却上前一步:“让我试试。”

她用了父亲笔记里记载的止血法,又熬了一剂猛药,守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士兵的烧退了。

从那天起,城中人不再叫她“大人、夫人”,而是恭敬地称一声“慕先生”。

半年后的某个夜晚,慕繁独自坐在医馆的台阶上,望着漠北的星空。

丫鬟递来热茶,小心翼翼道:“小姐,京城来信了,说谢大人……”

慕繁轻轻打断:“烧了吧。”

丫鬟一愣:“您……不恨他了吗?”

慕繁笑了笑,摇头:“恨太累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放下,不是咬牙切齿的恨,而是漠不关心的平静。

然而,漠北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某日黄昏,烽火骤起,突厥大军压境。

城主匆匆赶来:“慕先生,伤兵营需要您!”

慕繁点头,迅速收拾药箱。

临行前,她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曾经的柔弱女子,如今眉目坚毅,宛如新生。

漠北的风沙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慕繁却觉得痛快这里的疼是真实的,不像京城,连痛都要裹着锦绣,端出一副贤良模样。

“夫人!”他重重叩首,“大人伤势恶化,高热不退,军医说……若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过三日!”

慕繁指尖微顿,却未抬头,只淡淡道:“我不是夫人。”

副将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慕先生,大人昏迷中一直唤您的名字……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

“情分?”她终于抬眸,眼底一片平静,“我和他,早就两清了。”

夜深,营帐内烛火微弱。

谢明尘肩上的箭伤溃烂发炎,高热烧得他神志不清,可当帐帘被掀开时,他还是猛地睁开了眼。

慕繁站在门口,白衣胜雪,眉目清冷。

他喉咙干涩,哑声唤她:“繁繁……”

她没应,只是走到榻前,掀开他的伤布查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个普通伤员。

“伤得不深,死不了。”她转身去配药,语气平淡。

谢明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你就这么恨我?”

慕繁垂眸看他,忽地笑了:“谢大人,恨一个人太累了,我没那个闲心。”

她连恨都不愿给他了。

她替他换药时,故意用了最烈的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