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守瑜听见响动就知道他想干嘛,急得大喊:“你别添乱了行不行!”

曾钊那股邪火腾地就上来了,停下动作,坐在床边,说:“合着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弄丢了你一点不心疼是吧!”

傅守瑜心想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习惯性地放软了语气说:“你安心开会吧,这会儿着急赶回来也没有用。”

曾钊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可这句话绝对有火上浇油的效果,握拳狠狠砸了一下床铺就开始吼了:“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傅守瑜咬牙受着他的怒火,背靠在墙上,一边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一边说:“你有郭青的联系方式吗?给我。”

命令的口气,自作主张的口气,夹杂着冷漠疏离的微微电流声,统统都在挑战曾钊的涵养。

“给你有用吗?你对付得了她吗?逞什么能!”曾钊痛快说完,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再开口语气尽量柔和,“听我的。”

“这是我的事情,你让我自己处理成不成?”傅守瑜觉得很无力,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恳切的请求中夹杂着悲戚。

这份软弱的情绪没能传达到曾钊那里,他的气还没消呢,说:“这会儿才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喂,为,傅守瑜!傅守瑜!操!”

曾钊捏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在房间里来回走,像头暴怒的狮子,满腔的愤懑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千里之外,傅守瑜坐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仰头看天花板,白炽灯光线刺眼,看久了不禁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世界在一片一片的剥落。

他不想他回来,确切地说不想曾钊现在回来,毕竟是他一时糊涂把人给支走的,当时只考虑到这种情况下他和母亲就跟中国象棋里的将帅一样不能照面,却没有预计到这种突发事件。

是他活该。

有人从他前面经过,傅守瑜知道自己这样子太不像话,长叹一记几乎把肺里的空气挤光,再深吸一口医院里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拍拍脸颊,振奋精神站起来。

被郭青连压了七次电话之后,曾钊换了个号码飚过去冲方云发了一通脾气,那死倔死倔的孩子这次认错态度特别良好,可光认错抵什么用?曾钊心里头那股邪火灭不掉,一宿都在折腾发言稿和演示PPT,那是临走之前和傅守瑜一块儿赶着做出来的,明天上午就要上台了,如今哪儿哪儿看着都不满意。

盘腿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支在两腿之间,弓腰驼背的姿势其实最累人,没一会儿脖子就僵了,四下转脑袋活动,眼角的余光一遍一遍掠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整整一夜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曾钊记得自己是开着机充电的,可是就那么短短两步的路程,他就是懒得挪过去看看,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在较什么劲。

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换,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曾钊去洗手间放开凉水冲了把脸收拾收拾东西往楼下餐厅去。

进了电梯对着锃亮的金属壁整理领带西服,一照才发现下巴上一片青葱,抬手摸了摸,硬,扎人。

正琢磨着是不是回房间去再收拾一下呢,电梯暂停,进来的是熟人,曾钊本科时候的同学,一照面就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啊。”

曾钊一边僵着面皮笑一边在心底翻白眼还春风呢,就我这处境,不是寒冬也算是春寒料峭。

进会场前最后一次拨通郭青的电话,这次干脆关机,曾钊连骂人的力气都省了,关机。

会议级别很高,与会的不是领导也是各大高校的学科带头人之类的,基本上都是熟人,没有聊过天也打过招呼,没打过招呼也照过面。有一两个新近冒起来的青年学者头一天晚上欢迎酒会的时候就被主办方隆重介绍过,也是系出名门,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一称呼,便没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