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不打退堂鼓的。有人在桌子下面偷偷扯了扯张航二叔的衣摆,张航二叔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气势尽失,跌回座位。
曾钊侧身跟院长商量:“是不是打给电话请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一趟,把人家新得到的证据补充一下,说不定得重新立案调查,或者真能翻案。”
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对面人听的。
院长把对面人微变的脸色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声,举重若轻地吩咐:“行,你打吧。请张所长过来,说晚上我请吃饭。”
曾钊拿出手机,按了一串数字,才跟想起来似的,冲张航二叔挥了挥手机,说:“想清楚了,是不是真有新证据证明是傅守瑜把张航从楼上推下去的,准备好了我可真就打了啊。”
“别!”
曾钊收起手机,眼神阴翳:“那你们他妈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闹什么事!”
院长都懒得提醒他注意形象了,反正这会儿这人是半个字都不可能听得进去,索性招呼傅守瑜和所长一块儿闪人,又跟保卫处处长咬耳朵说同志们辛苦了,晚上金玉满堂曾院请吃饭。
傅守瑜有些犹豫,他不想扔下曾钊一个人面对问题。
院长说:“咳,你还操心他!赶紧的,替你们老板打电话去金玉满堂订位子,晚了人家没地方了。你们所长今天为了你也受惊了,一会而可要好好敬他老人家两杯压惊酒。”
夕阳西下,半天的火烧云,人人身上都镀了一层暖融融的边。
所长从生科院对面环境学院的车棚里推了他那辆老旧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出来,预备就这么骑着往金玉满堂去。
院长上前按住车把手,说:“行了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人家那儿没有给你停自行车的地儿!”
所长夺回自行车的控制权,推着往前跑了几步,跟院长拉开安全距离,才回身说:“这算什么丢人现眼啊?身为细胞所所长,我与全所共患难!”
院长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在闹什么别扭了,说:“别说得跟我亏待了你似的。你们所的显微镜是三年前才买的,没到换的时候,我不能批。而且院里现在也没那么多闲钱给你换显微镜。”
所长说:“你只管批,不要你出钱。”
“那你准备上哪儿弄钱去?”
“我管曾钊要。”
曾钊刚从楼里面出来,碰巧听到这一句,赶紧跟院长解释:“您可千万别信啊,我没说过这话。”
所长向他投去怨毒的一瞥,恨恨道:“叛徒,信不信明儿我就把你们实验室的招牌给摘了!”
曾钊显然是不相信他的威胁,挺无所谓的笑笑。
所长是个挺好玩的小老头,五十多岁了,说话做事还天真任性得可以。除非上课开大会,从来不怎么注意形象问题,一件黑夹克据说还是当年为了出席儿子婚礼买的,转眼之间,孙子都上大学了,他老人家还见天穿。夏天时在路边小摊买一打一式一样的文化衫换着穿,结果学生们以为他老人家从来不换衣服,期末评教的时候作为意见建议郑重提出,一时传为笑柄,也不见他改过。院长提起这位来,三句话里必有一句“丢人现眼”,可人家这个细胞所所长愣是当了一届又一届,哪次选举都是高票当选。说稀奇也是真稀奇。
作为生科院里数一数二的强势院所,细胞所不是没人,而是能人太多了,譬如曾钊之流。如果说院长是一块鹅卵石,曾钊就是一块岩石,有棱有角,高悬崖顶,他再不济,掉下来也能砸死你。而所长就是一块橡皮泥,不管是石头还是鸡蛋,他都能和平共处,关键时刻,还能把大家伙粘起来,团结一心,共克时艰。因此他能当这个常青树所长,说不稀奇也真不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