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明, 已是一片大白。

天台观的道人开始日复一日的唱经, 而往下不远处的怀安观仍还清寂着, 在此为五公主守孝的林业绥于三清殿外负手而立,默然看着鹅雪纷纷。

他为表哀痛,头发终日是披散开来的, 因不能食荤腥, 身形清瘦不少,看着尤为羸弱, 脸色皙白到近乎病态。

忽然, 观门被人从外推开。

这次从隋郡带回的一个部曲快步走到殿前,因是奴隶,正要跪下回禀, 便听男子淡淡一声“不必”,他又立马站直微弯的腿骨, 利落开口:“家主, 梁槐已从家中出发。”

林业绥背在身后的指腹习惯性的缓缓摩挲着, 视线落在半敞开的观门外, 毫无波澜的漆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思量片刻,欲开口吩咐时,一对主仆出现, 停在外面不动。

七载与皇权、世家博弈所养成的戒心,使他不经意间便打量起来。

大约是还在孝期, 未曾施脂,亦不敷粉,裹着的毛领披风不仅是白色,从露出的下裳看,里面所穿也是熟麻所制的丧服。

去年与谢氏行六礼时,礼部送来的那副竹帛所载,丹青所画的像...林业绥慢慢回味过来。

谢宝因,表字幼福。

意识到这点后,他不紧不慢的审视着自己这位未来的妻子,仪静体闲,柔情绰态,乌发如云,长眉又弯又细。

唯有谢氏方能养出这样的贵女。

收回视线,林业绥漠然道:“等他上山找个时机绑了。”

部曲拱手领命,立马便出观去,关上了观门。

在门合的那瞬,男子下意识抬眼看去,观外的一切已被隔绝。

侍奉在怀安观的童官则连忙将烧好的一盆炭端来男子旁边,企图以此来驱散这突然降下的寒意。

山中岁月悠长,身处其中不知时日,不知过去多久,早晨那名部曲再次出现,欢欣道:“家主,梁槐已抓到。”

林业绥烘着双手,未抬眼,只浅浅颔首。

旁边的童官则眼疾手快的立即跑去拿来一柄月白盖伞,小心撑开后,恭敬的递给男子。

林业绥用余光瞥去,撑着曲木起身后,手背青筋清晰可见的右手径直握过伞柄,沉默着步入指甲盖厚的积雪中。

部曲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然后快步上前,帮忙将未开好的观门彻底打开。

出了观门,又赶紧在面前引路。

被白雪所覆的山阶上,男子一身黑色大袖交领袍,不扎不束,任由其敞开,内里为白绢中衣,外披黑色暗纹大氅,及地的下裳如同这场白雪掩盖一切,唯有在抬脚行走的时候,看到他那双赤着的脚。

走完百级石阶,向右转便进入稀松的林间,已有五六十岁的梁槐两只手臂都被豪奴反剪,死死压在身后,整个人都被迫半弯着。

见到男子来,又见他举动间都是世家子弟清贵气,大怒道:“你是谁家的?可知道我恩师是朝中谢仆射!”

林业绥徐步走来,不冷不淡的看了眼:“知道,所以要杀。”

部曲听到杀字,脑中一机灵,立马便抽出挂在树上的一柄利剑,双手奉上。

天冷,梁槐因挣扎得太厉害而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部曲手中的剑,一时间,想起无数与渭城谢氏有仇的世家,慌不择路的连连道:“郑氏?还是王氏?”

如今朝中,唯有这两家才能有底气敢如此解决他老师谢贤的门生。

把伞给部曲后,林业绥持着剑,不再说多余的废话,剑尖抵在梁槐的脖子上,在眨眼间,一道寒光闪过,剑刃由左快速割过。

立刻便有滚烫的血溅出。

男子从左脸到右眼皮上皆是血迹,宛若雪梅绽放,可他眼睛眨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