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跟美分开,不重视美的科技不是真正的科技。最明显的就是达·芬奇,在他的世界里,美和科技从没有分离过,它们整合在达·芬奇的人文结构上。很多人提醒说,二十一世纪将是达·芬奇的世纪。也许在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达·芬奇本身就是作品。他在科技的领域是流体力学之父、飞行理论之父、潜水艇发明者、解剖学之父;在美学领域他是大画家。其实,每一个成长中的孩子都是达·芬奇,往往是我们的教育体制把他变得不可能成为达·芬奇了,因为他必须选择科系,只要一分组,成为达·芬奇的可能性就消失了。教育体制要检讨的是,为什么我们在分组时没有保有他对人文的整体观察,或者说为什么在分组之前不能具备一定的人文厚度。
这个部分的探春之所以精彩,就是她平常在诗社里写诗、玩,是风花雪月,可是这所有的风花雪月最后都变成了她的产业概念,这才是真正的人文关照。
“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吃了饭,伏侍盥漱毕,方往探春处来。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环、婆子在窗外听候。”有没有发现管理已经完全上轨道了,第五十五回里的惊涛骇浪不见了,现在院中人这么多可是一点不吵,因为已经有秩序和规矩了。“平儿进入厅中,见他姊妹三人正议论些家务,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家来请吃酒,他家花园中的事。”
见平儿来了,“探春便命他脚踏上坐了”。这些都是细节,其中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说她和平儿很亲,另一层意思为平儿是丫头,在公领域里,照理应该是站在那里的。
探春就跟她说:“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注意一下,《红楼梦》里的这些女孩子,吃的、穿的都是公费,二两银子是零花钱。我很同情她们,因为她根本不能出门的,不能像我们今天这样可以去百货公司,可以去看电影。记不记得探春曾拜托宝玉帮她去买些小玩意回来。可见她们平时有所谓零钱其实也没什么用,大概就是偶尔赏赏下人,而丫头们又另有月钱,记不记得宝玉房里的袭人、晴雯、秋纹、麝月她们都有钱。袭人后来加到了四两银子,其他人大概都是二两,小丫头也有一两。
“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有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一样,重重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妥当。”头油脂粉应该叫化妆费,那既然有月钱了,里面是不是应该包含了化妆费?怎么会又另列名目?这个家族太大了,每一个人都多出一点,加起来就不得了了,这其实就是企业管理的观念。她质问平儿说:“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平儿笑道:“这有个原故: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该有分例的。每月买办买了,令女人们各房交与我们收管,不过预备姑娘们使用就罢了,没有一个我们天天各人拿着钱找人买胭脂粉的。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按月使人按房交与我们的。”意思是因为小姐们不能出门,所以就包给了专门的买办,告诉他们家里总共有多少女人,需要多少头油脂粉,然后全部交给各房,再由各房分发给小姐、丫头。
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我最大的感叹是,我不相信李纨用的粉会跟林黛玉一样,因为她们的个性根本不同,而且化妆品是很私密的东西,甚至有自己身体的记忆在里面。不要说女孩子了,现在连讲究的男孩子刮胡子用的水都不一样,闻一闻就能区分,因为其中有他的性格。一个社会讲究了以后,最先变化的是跟身体有关的东西,比如精油、肥皂什么的,用此来强调我跟另外的人的不同。所以这种像部队那样一买就是一大堆头油,然后大家全部用一样的,我相信这些小姐们肯定吃不消,所以这些东西纯属浪费。
“姑娘们的每月这二两,原不是为买这些东西,原是为的是一时当家奶奶、太太或不在家,或不得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