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书识礼,便自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环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环?你们白想想,那些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有没有感觉贾母是在讲很流行的一个戏《西厢记》,《西厢记》里崔莺莺身边就只有红娘一个丫头,她就觉得这根本不合理。以她自己的出身来讲,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只带一个丫头出过门,什么时候都是一大堆丫头跟在身边,哪里能有跟那些男人写诗、传信的机会。
“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了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就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比说,也没有那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连丫头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叫歇了。’”
这其中有贾母的教育观,她觉得自己老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听无妨,可是林黛玉、薛宝钗等姊妹是不能听的。她不晓得宝玉跟黛玉早就看了《会真记》。其实现在也是一样,大人永远有不想让小孩子看的东西,可是小孩看得都比你多也说不定,有时候我们真是控制不住。
“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凤姐走上来斟酒,笑道:‘罢了,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罢。这一回就叫作《掰谎记》。’”意思说本来是请了两个人要来说书,结果你自己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且让二位亲戚吃一杯酒,听两出戏之后,再从昨朝话言掰起如何?’”王熙凤用的完全是说书人的语言,因为说书人一开始肯定要说某年某月某日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是套话,王熙凤说书的口才,比那两个专业的还要好。结果全场的人笑翻。“两个女先儿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钢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都没了。’”这个“钢口”是口齿伶俐的意思。
“薛姨妈笑道:‘你少兴头些罢,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凤姐儿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哥。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的规矩了。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的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一点儿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
“斑衣戏彩”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可能大家听说过,那个老莱子七十几岁了,可是还有九十几岁的老爸老妈,所以他回到家就要扎两个抓鬏,把脸蛋涂得红红的,扮成从幼稚园刚回来的样子,叮叮咚咚地玩着拨浪鼓在地上打滚,哄爸爸、妈妈开心。因为父母只有认为自己的孩子还小才会开心。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故事。我亲眼看到过身边朋友,在社会上做到什么大学的院长,回到家里就滚在妈妈的怀里撒娇。现在健康条件很好,父母亲通常都活到九十多岁,因为老了,记性也不好,子女回到家就要跟他们装疯卖傻扮小孩子。这种开心里面多少有点荒凉,因为你是在骗他们,帮他们把时光永远留在孩子只有十几岁的时候。
贾母之所以很疼王熙凤,就是因为王熙凤是她的开心果。所以“贾母笑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