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身上,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出于礼貌而已。“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笑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又让着薛、李二人,薛、李二人也只得干了。”

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都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贾母很爱这个孙子,就叫他挨个儿地敬酒,多喝一点。“宝玉听说,答应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他们两个人的默契是,我所有不能喝的东西你都要帮我喝。他们之间的那种亲全表现在这些小细节上,总有人认为宝钗要变成第三者,其实宝钗是不可能变成第三者的,黛玉跟宝玉之间的这种深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抵达的。我真希望应酬的时候,能有一个这样的人在旁边,在被灌酒的时候,你二话不说,直接把酒放在他的嘴边。这种爱恐怕是一般人不能了解的,一方是心甘情愿,黛玉觉得理所应当,这绝对是前世缘分。

“黛玉笑说:‘多谢。’宝玉又替他斟上一杯。凤姐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喝冷酒。’凤姐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过去有个说法,说是吃了冷酒,寒气积在心里面,写字的时候手会发抖,将来练文文不行,练武武不行。“于是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了。然后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一巡。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坐。”除了贾蓉太太的酒是丫环们斟的,其他的人都是宝玉亲自斟的,因为都是他的姐姐。宝玉不喜欢客套,记不记得刚才贾珍、贾琏还有一点客套,到宝玉的时候,他觉得这些人也都是他最爱的人,所以他都一个一个地斟上,一点也不摆少爷的架子。

“一时上汤后,又献上元宵。贾母便命将戏暂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色果子拿些与他们吃去。一时歇了戏,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儿进来,放了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他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女先儿”有点像现在的弹着三弦儿的说书人。大户人家吃饭的时候,她们在旁边讲一段《西厢记》,或者讲一段《琵琶记》。“贾母便问李、薛二人:‘听何书好?’”注意,永远是先问客人,你们想听什么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的什么新书么?’那两个女先儿回说:‘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

贾母是不识字的,可是却问最近有什么新书?表示她听了很多旧书。在过去知识的传播并不完全靠阅读,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靠听的。我一直觉得说书这个行当很有生命力,它能给你的听觉带来很大的快乐,比你自己看小说要好很多。因为说书人不光是念,到关键时刻,他还会扮演其中的角色,所以非常精彩。所以我们今天总感叹汉文没落,其实我觉得远没有那么严重,就派两个“女先儿”来就可以了。大家听多了书,语言自然会生动活泼,小孩儿的语言表达能力、修辞的能力肯定会提高很快。

这两个说书的女先儿,说要讲一套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作《凤求鸾》。’贾母道:‘这个名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你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贾母作为一个老族长觉得儿孙都在,要判断一下听什么样的故事才是恰当的,不能讲些诲淫诲盗的东西。“女先儿道:‘这书上乃是说残唐之时,有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回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大家就都笑了,因为这两个说书的人,不知道这个家里就有一个人叫王熙凤。“贾母笑道:‘这不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们忙上去推他道:‘这是二奶奶的名字,混说。’贾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