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随时对价格未来的走势做出判断,那其实是一个贸易的方法。当然大家在做这种期货买卖的时候,往往并不是真的有那些东西。上次有一个人和我说今年糖会涨价,你要买入多少糖之类的。我说,天啊!我哪有地方放糖。他就笑我说,你根本不懂,其实是看不到糖的。
张德辉是理财的生意人,所以他很敏感,认为明年这些东西的价格一定会涨。他说:“明年先打发大小儿来当铺内照管照管,赶端阳节前我顺路贩些纸扎、香扇来卖。”他想让两个儿子来当铺照管,自己顺路收购一些货品,“除去关税花销,亦可以剩得几倍利息”。这里的“关税”不止是我们今天讲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税,过去的州跟州之间、府跟府之间都有关税。打个比方,就是我的货物从基隆运到高雄都会有关税的。
在古代中国社会,社会地位的排列顺序是“士农工商”,读书人最被看重,最被人看不起的是商人。因为商人会获暴利,很多朝代严格规定商人的孩子永远不准读书做官,目的是为了断绝官商勾结。再比如规定,商人再有钱,也不准穿丝的衣服。这些今天看起来不合理的法律,在当时是为了要维持社会的稳定。其实到明清两代,中国社会的资本主义萌芽,也有了大型贸易,可是它并没有像欧洲文艺复兴那样出现中产阶级,还是因为政治的关系。
大家可能看到像胡雪岩这样的商人,他其实很类似西方文艺复兴的美第奇这种商人家族。可他的致命伤在于,商人加了红顶之后,就受制于政治。所以胡雪岩发家很快,衰落也很快。你如果去杭州城外看胡雪岩的家宅,真的很惊人。有一排房子是最好笑的,他的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的房子完全一样地排在一起,中间还有铃,完全是军队管理的做派。
“薛蟠听了,心下忖度”,这对薛蟠来说已经很难得了,他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需要为什么事烦恼;可是这次,他开始打算了。他心想:“如今我捱了打,正难见人,想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这么大,文不文,武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戥子”就是称金银、药品的小秤。其实不止文不文、武不武,连生意他也不会做。这是个了不起的反省,就是反省我活在世上到底要做什么?这个反省也算深刻,结论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这个“逛”用得很好,说是做生意,其实是去玩一玩。“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二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我一直觉得薛蟠不是一个坏孩子,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其实有一点像小孩,就是管它赚不赚钱,至少去躲一躲羞。二来去法国、意大利看一看,也蛮好的。“心内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后,便和张德辉说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你看做母亲的矛盾,既高兴这个儿子终于反省,知道上进了;又害怕没有自己管着,他出去惹是生非,所以不同意。还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放心些。”有没有发现,这常常是母亲的语言。所以我们看到传统社会里,很多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其实是被养成一个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人。最明显的就是看张爱玲写的《金锁记》里的长白,他母亲教他抽鸦片,然后用鸦片绑住他,其实蛮悲惨的。那个母亲不自知的一种占有欲,让孩子变成这样一个角色。我听我母亲讲,以前那种贵族家庭里的小孩子生下来,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给他喷鸦片烟。到了会吃饭的时候,他已经上瘾了,从小就让他离不开鸦片这个东西,家里就可以把这变成一种约束。
所以我特别提到,像薛蟠这样的角色,其实有他辛苦的地方,就是他根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