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幅丘壑的如何成得。”“丘壑”是凸起来的山丘跟凹下去的溪壑。过去讲,画园林就是画山水,也就是画丘壑;如果不懂得画山水,一定画不成园林。

“这园子都是像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你既照样儿往纸上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想纸上的地步,远近该多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我觉得这段话,可以说是美术构图学的最好解读。大家可以了解吗,比如今天我要把高雄的一个公园画在我的画里,如果按照建筑图样画,这幅画绝对不会好看,因为它没有意思。你必须以画家的眼光分出它的远近、主次,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近景,后面有一个远景作为背景。画完以后,你自己看一下,背景有没有抢了主题。譬如达·芬奇常常把画的背景用雾状柔擦的方法推远,因为他要凸显前景的美。这都是在讲构图要有强调的部分,要有淡远的部分,所以曹雪芹真是很了不起,他在绘画上也有着高明的见解。

“第二件,这些楼阁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界划”就是“界画”,有点透视法的意思。比如说画一条走廊,那是个三度空间,柱子要越来越短,这样才能够走进去。如果你不懂透视法,就无法画出真实的空间感。“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斜了,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头去,花盆放在窗帘上,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

“第三件,安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褶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的;下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脚,染脸撕发倒是小事。”手脚是最难画的,如果没有受过解剖学的训练,很容易画着画着,那个脚就瘸了,那个手指就肿起来了。“染脸”是说,在画工笔画的时候,人物脸上粉粉的感觉不是从正面染的,而是从背面敷的。粉从纸背透出来,那个感觉刚刚好,不然脸就会显得太白,不真实。你们看张大千的画,正面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把画送到裱画店去“揭裱”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人脸的皮肤颜色是上在后面,不是染在正面的。“撕发”是说,画中的头发看上去是一团黑,可是在光线下有一丝一缕的感觉。它是用比较淡的墨染过以后,再用浓墨一根一根去撕出头发来,特别是鬓角的部分。如果有机会你们到台北“故宫”看古画的时候,你用放大镜去看,你会看到黑色是不同层次的。所以“染脸撕发”,都是一种技法。

然后宝钗就说了:“依我想,竟难的很。如今一年的假也太多,一月也太少,竟给他半年的假,再派宝兄弟帮着他。”为什么要宝玉帮她?因为惜春是那么小的女孩子,画这么大一幅画,能力是不够的。“为的是有不知道的,或难安插的,好叫宝兄弟拿出去问问那几个会画的相公。”宝玉听了就很高兴,说:“这极好。詹子亮的工致楼台就极好,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如今就问他们去。”宝钗说:“我说你是无事忙,说了一声,你就要问去。也等着商议定了再去。如今且说拿什么画?”就是先商量好用什么纸来画。

宝玉就说:“家里有薛涛纸,又大又托墨。”我们之前介绍过薛涛,她是唐朝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成了名妓。她将春天落下的桃花瓣,泡在井水里,做出一种桃花色的纸,叫“薛涛笺”。宝玉不太懂,说这个纸又大又托墨。宝钗冷笑说:“我就说你不中用!那薛涛纸写字、画写意儿,或是会山水的画南宋山水,最托墨,禁得皴染。若拿来画这画,又不托色,又难烘染,画也不好,纸也可惜。”你看宝钗就比他们懂得物质的东西,她说那种纸不能用来画工笔,画工笔的纸一定要矾过。“上矾”也是一种技术。就是用胶矾水浸刷生纸生绢,让它们变得吸水适度,这里是有特别技巧的。我们现在大概胶彩画的系统都要上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