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还没处买这样的去呢。只是怪臊的,收了不好,不收,又辜负了姑娘的心。’”平儿笑着说:“休说外话,咱们都是自己人,我才这样。你放心收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你看平儿多聪明,她给别人东西,怕人家不好意思,就说我也要跟你要东西;可要的又得是人家给得起的。所以她就说:“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灰条菜干子和豇豆、葫芦条儿各样菜干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别的一概不要,别枉费心。”“灰条菜”是一种野草,又叫“灰灰菜”,她知道刘姥姥家穷,所以要的都是些她们给得起的东西。可换一个角度看,也可以了解富贵是多么可怜。
我读到这一段,会特别觉得作者是在写一种平等,一种人世间的平等。这种平等只有当人与人之间有了一种情分以后,你才能看得到,不然就会算计,就会觉得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给我几根破咸菜,太不公平了。平等并不是物质的价值,而是一种心思,贾家给刘姥姥的是珍贵的,刘姥姥给贾家的也是珍贵的,是两种不同的珍贵。
下面就讲到太医来给贾母看病,贾母这个人也很有趣。中国封建时代的传统女性,从小要扮演害羞。我用“扮演”这个词是说,她不见得真的害羞,可是她一定要扮演那个害羞的角色,也许还包括王熙凤。尤其在少女时代,她们都要避开很热闹的场所,尽量不讲话,人家一讲话就脸红,低着头,这好像变成了美的某一种代表。可在贾母结婚、生孩子、从母亲变成祖母,甚至变成太祖母后,这个传统的女性美学在她身上发生了变化,贾母发展出另外一种豁达。因为过去女性看病是要放帘子的,只把一只手伸出来。而贾母说:“我已老了,那里养不出那阿物儿来,还怕他笑话不成!不用放帐子,就对面瞧罢。”就是说,我这把年纪了,我的儿子都有他那么大了,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地方都透露出,贾母尤其在认识了刘姥姥之后,特别觉得生命里有些东西不必那么计较。
看病这一段只是一个过场,短短的一段,可是很有意思。“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这个“一斗珠”,我们现在不太容易了解,就是羊皮外面的那个羊毛卷起来,一粒一粒,像珍珠一样。这当然是很珍贵的羊皮,贾母就穿着这种珍贵的羊皮袄端坐在榻上,等太医来给她看病。太医进来后,看到“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就不敢抬头。这是大家族的规矩,家里来了男客,所有的贵妇都要躲在纱幕后面,只有贾母坐在帘帐之外。
贾母笑道:“当日太医院正堂有个王君效,好脉息。”就是说他的脉把得特别好。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生的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原来也是世交。”意思是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王君效给她看病。当一个人的辈分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她就有一种大方。我们看,过去这种家族,都有世袭传承。这个世袭并不是简单地说他是御医,他儿子就有特权做御医;而是说其中有一种家学渊源,就像家里的秘方不外传一样。
把完脉以后,王太医说:“太夫人并无别症,不过偶感一点风寒,究竟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常暖着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呢,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怠吃,也就罢了。”说完,“吃了茶,写了方,刚要告辞,只见奶子抱了巧姐出来”。因为凤姐需要回避,所以由奶妈抱了出来。笑着说:“王老爷也瞧瞧我们。”意思是也给我们大姐儿看一看。“王太医听说,忙站起来,就奶子怀里,用左手挽着大姐儿的手,右手诊了诊脉,又摸一摸头,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描写得很细致,跟我们现在中医诊病的步骤差不多。然后笑着说:“我说了,姐儿又要骂我了,只是要清清净净,饿两顿就好了。”这个太医说的话很有趣,跟刘姥姥刚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