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所以才骂薛蟠没出息。

下面就该轮到薛蟠了。“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言语了。冯紫英道:‘快说来!怎么悲。’薛蟠急的眼瞪的铃铛似的,便说道:‘女儿悲’咳嗽了两声,又说道:‘女儿悲,嫁了个大乌龟。’”终于押韵了!作者真是了不起,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写《葬花词》的人,写酒色文化竟能写到这么粗俗。“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薛蟠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怎么不伤心呢?’众人笑的弯腰,忙说道:‘你说的是,快说来!’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众人道:‘怎么愁?’薛蟠道:‘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作者用了很多文字形容薛蟠的表情,薛蟠在很多改编的《红楼梦》的电影、电视里都被处理成丑角,其实这种处理并不恰当,如今在我们身边并不难找到这样的人。你只要到酒廊坐一会,大概就能看到十几个薛蟠。他们只是那种比较简单的人,欲望、情欲都很直接,丑或坏都不足以评价他们。

“众人哈哈笑道:‘该罚,该罚!这句更不通,先还可恕。’说着,便要筛酒。宝玉笑道:‘押韵就好。’薛蟠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什么?’”古代行酒令有一个令官,该不该罚是由他来决定。宝玉很厚道,觉得这样已经难为他了,至少他还押韵。“众人听说,方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越发难说了,我替你说罢。’薛蟠道:‘胡说!当真我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众人听了,都诧异道:‘这句何其太韵?’”作者真是厉害,本来薛蟠一嘴的大乌龟、大马猴,忽然冒出一句特别美的东西,这才是高手的力道,如果一味地把薛蟠写成丑角,你一定会起厌恶之心。可是薛蟠的这句“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棒极了,就是女儿开心,是因为早晨很慵懒地爬起来,新婚的花烛还在烧。所有人都惊呆了,他竟然讲出了一句如此古雅的句子。“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几巴往里戳。’”刚优雅完,他就又来了一句粗话。就是这样一个逗趣的角色,《红楼梦》如果拿掉薛蟠,就会少很多东西。

我觉得写得最好的是第三句和第四句,你刚觉得这个人粗俗得不可救药,他就来一个优雅得不得了,你才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优雅,他那里最黄的段子又出来了。“众人听了,都回头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那时候的酒楼文化大概还好,旁边还会有人骂该死该死这些语言。在如今的酒廊里,一个晚上可能会听到几百次。“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众人都怔了,说:‘这是个什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那个时候如果真没有这种歌的话,作者就更了不起了,他能创造出这么一首薛蟠这种人才会唱的歌,一看就是个生活里面丝毫没有艺术、也没有美的人。“众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要懒怠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众人都道:‘免了罢,免了罢,倒别耽误了别人家。’”薛蟠就这样赖过去了,因为他完全没有读过诗词这类东西。下面就轮到了蒋玉菡。

“于是蒋玉菡说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过去的戏子其实文化水平很高,他们从小就进行音韵跟文学的训练,绝对不能小看戏子,以他们所受的训练,今天大概都可以到中文研究所去工作了,他们对曲牌、词牌这些东西特别在行。“说毕,唱道:‘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鸯帩。’”酒楼上的歌,从《红豆词》开始,全部跟情有关,只是这情差别很大。云儿的歌词比较倾向于情欲;宝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