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八卦的人,他觉得搅在这种是非里面越搅越麻烦,所以都不愿意提,反而他问起柳湘莲来:“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柳湘莲就把贾琏帮他定了尤三姐的亲事告诉宝玉。宝玉很高兴,笑着说:“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宝玉觉得身边的男性朋友当中柳湘莲是出类拔萃的,在女性当中他觉得尤三姐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他好高兴,觉得他们两个配成一对真是太好了。
下面柳湘莲的哈姆雷特个性出来了,他就问宝玉:“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单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大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定礼,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柳湘莲的冷面冷心,跟他的有情有义是矛盾的;他冲动之下把传家宝都拿来做定礼,忽然又开始怀疑,也是两难,也是矛盾。这种个性其实是有的,很两极性。
“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这句话里,也看到柳湘莲的世俗个性并没有完全消净,他觉得女方这么主动不太好吧。他前面并没有觉得,可是现在觉得了,因为人毕竟活在世俗当中,纯粹的自我有时会受到外在的干扰。可能一路上柳湘莲已经听到风风雨雨了,就有点疑惑起来。
他不问宝玉则已,一问就不得了。宝玉从来没有这种是非八卦的看法,别人对尤二姐、尤三姐的看法,他没有,他也没有世俗的这种角度,就说:“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两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人物,他姓尤。”湘莲一听就觉得不对,“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柳湘莲觉得贾府是一个肮脏之地,贾珍的事情特别让大家侧目以视,所以一提到是贾珍太太尤氏的妹妹,柳湘莲真的是吓坏了。
《红楼梦》里面其实有一个对尤二姐、尤三姐的同情跟悲悯,她们干干净净的一对人物,可是因为牵连在这个家族当中,要干净也很难。就是今天在社会上,我们也会发现某一个家族的事情被报道,这个家族即使有一个非常善良单纯的人,大概最后也很难不受影响。所以我觉得《红楼梦》一直可能提醒我们说,如何回到对个人的一种真正的关照。柳湘莲觉得贾家只有石狮子干净,其实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如果没有对生命个体的尊重,我们就会做出粗暴的事情。
我觉得最奇怪的是,柳湘莲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在这里受到社会的影响,说你们贾家只有石狮子干净。这一句话是很可怕的,意思就是“你们哪里有好人”,在社会里面形成的对立跟帮会、派系的对立或者群体的对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其实是一个成熟社会最大的问题,是阻碍进步的最大的问题没有个别性。
柳湘莲说:“你们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再仔细思考一下,在逻辑上是不通的,这里面就是情绪了。在一个以家族或者社区作为构架基础的社会,很少有对个人的探讨,或者对事件个别性的探讨,总是夸张跟渲染整体。在这里面,就缺少了对事件的理性态度。
柳湘莲又讲了一句话:“我不做这剩忘八。”他意思是尤二姐、尤三姐跟别人都偷过情了,那我今天又娶她,我不是剩下的王八吗?真遗憾,这样一个帅哥最后有这样世俗的捆绑。男性总是要求女性对男性的贞节,可是女性何曾要求过男性对女性的贞节。
湘莲当然是有自觉的人,他马上就觉得惭愧,自己讲错话了,就赶快作揖说:“我该死胡说。”这还是湘莲了不起的地方,觉得不对了,就说对不起。这大概是人性上自觉的一个开始,毕竟湘莲还是宝玉的朋友,他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