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侄儿沈有福家里,她天天和表姊妹们玩的乐不思蜀,临快开学才被送回来,张爱玉已经显怀,直嚷嚷阿鹂被晒黑了,专门去百货公司买了夏士莲雪花膏,天天往她面孔上涂。
陈宏森从北京回来,送给梁鹂逛故宫买的纪念品,一把小巧的檀香扇,还有故宫宫女的书签。
梁鹂爱不释手,晚间在弄堂里乘风凉时,还把檀香扇捏在手里扇呀扇,一阵阵香风吹的人醉,孙师傅嘬着海瓜子,先开玩笑说她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后又道:“我那孙女也考进卢湾高中。”乔母连忙恭喜:“娇娇初中在徐汇上的吧?能考进卢湾中学,也是个聪明的,我就讲,我们的弄堂是块风水宝地,尽出人才啊!”众人皆笑起来。
孙师傅道:“要能和阿鹂分一个班就好了,互相有个照应。”梁鹂把扇子摇摇,没有吭声。
乔母问沈家妈:“建丰考到啥学堂了?”沈家妈道:“听伊他姆妈讲过,名字太长记不牢,不过滑稽戏是愈唱愈好,听说戏团团长在手把手教伊。”
她又压低嗓音:“不过最近碰到一桩难事体!”
“啥难事体?”
“说是调查户口时,发现伊阿哥建强有案底,这种戏团蛮严格哦,说要上报审批,通过还好,不通过,这戏也就唱不下去。”
正说着,就见建丰从楼道里出来,蔫嗒嗒的,低着头往面店方向走,梁鹂连忙追过去,沈家妈高声喊:“阿鹂,早些回来汰浴洗澡!”
乔母也叹口气:“建强不谈,建丰是个老实孩子,难得还有唱戏的天赋,埋没掉确实可惜。”她又问:“晓军的饭店生意哪能?以在现在看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定是生意兴隆,分身乏术!”
“我不管!不操那些闲心。”沈家妈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
很快就至八月三十一号报名的这一天。
一大早,梁鹂就站在弄堂里刷牙齿,灰白的鸽子群从一狭天空飞过,哨音犹颤,有个女人开始骂,一滩鸽屎落在她晾洗的床单上。
陈宏森背着宅阅读走出来,朝她额上弹个毛栗子:“几点钟了,开学报道第一天,你就要迟到?”
梁鹂把满嘴的泡沫吐掉,漱了两口才道:“还早呢,不用担心,我掐着时间的。”
“进了校门,要先去布告栏看分班榜,晚了榜前全是人,你挤都挤不进去。”陈宏森扶过自行车,看着她微笑:“卢湾中学欢迎你!”又抬腕看表:“我先走一步。”长腿一跨,脚踏一蹬,自行车在桌椅、铁皮炉子和煤球间歪歪扭扭地穿梭自如,随着铃铛清脆的响声拐出了弄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