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 / 2)

摧眉 梁唯诚华红霞 1661 字 1个月前

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穿着劳改服,给她说笑话。杜教授说起笑话,风趣诙谐,好比麦田拾穗,可以大俗也可以大雅。

几十年听人吵架没有白听,他的一部分脑力专门用来记录普通人通过争吵,智慧和文学性充分爆发的一刻。

现在讲给女儿听。

杜教授在女儿面前,愿意当白鼻子小丑。

并不知道,女儿把他和汪湘莲之间钻屁股门子的话听了进去。

深深记在脑子里。

汪湘莲成为父女俩的默契,彼此不提。

一直到监号认尸,变成血泊里的惊叹号,除了收到汪老师死亡报告那天,杜蘅没有在杜仲明脸上见过一次真实的情绪,他总是笑得太多,笑得超额。

把逆境笑成顺境。

笑出不和困难一般见识的大度。

就连说“眉眉儿,爸爸对不起你”之类愧疚难当的话,也必须带些笑容。

他的苦闷从来不给杜蘅看,给她的只有笑容。

现在他的父爱是定额四颗土豆匀两颗出来给杜蘅,青稞馒头还没捂热,先给她掰一半放铝饭盒里。公子哥的脸一点点塌下去,头发乱成蓬草,还是笑。

自学西班牙语,为基地做翻译时和正面人物嬉笑,交谈,说反面人物允许范围内的话,争取把女儿也带上,享享握笔的空闲。

但凡见个兵,也能“首长”“首长”地喊人家。

某一天,杜蘅突然发现,父亲和正面人物说话时出现了一副讨喜的老狗相。如果他肯用这副模样多呆一个月,别变成惊叹号,就能等到特赦。

可他不肯等。

在杜仲明死后,审讯来了。

门在她身后砰的被关上。

前后左右,四面冷墙严肃地打量人,桌面摆着一沓材料。一场长时间的审讯,把杜蘅的肠胃审醒了。监号认尸后,她的肠胃就像死了一样,不会饿,没动静。中途突然清醒,饥饿在她肚子里生龙活虎。

生生耍出一套拳脚。

0106 97/人定胜天

五天四夜的审讯结束,走出大门的一刻,杜蘅瘫坐在起壳的雪地上。眼睛不能适应光明,始终睁不开,又痛又痒。

一股股冷凉的雪气剖开嗅觉,呼吸道痛到打颤。

下雪了。

很大的雪。

能视物后,见到果然是搓棉扯絮。她在一瞥内完成推断,这里是十八厂区行政档案地下库地面,旁边是正面人物的医院、邮政局,但都距离她很远。

再远一些,铁丝网外那条海晏县的火车轨道,能和青藏铁路接轨。

天地广阔。

把人压得渺小。

像蝼蚁。

她太饿,踉踉跄跄撑起来,奈何饥饿矫健,比她还像个大活人,在肚子里动真格地打起拳脚。

从积雪厚度看,雪下了好几天,下成个深不见底的泥沼,每落一脚全是不确定性。当她发现前方墙角有一堆麻袋装的苞谷粉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到十七厂区的粮食站,走不动了。

面对体力上的巨大亏空,吃是唯一的选择。

饥饿痛殴她,她要还击。

起初几口,干涩的苞谷粉真的很难咽,每一口都像钢锉。尽管这样,还是一把把往嘴里塞,让饥饿败狠了。

眼部感染一直持续到苏联设计院文件翻译结束,插队西宁。

送她离开核基地的人是雷鸣雷师傅。

在车上,雷师傅告诉她,这两年她爸爸一直在给组织写信,设法为杜蘅证明清白,两月一次的写信机会固定花费在这里。

现在他的愿望成真,他的女儿可以离开。

有机会,他会把她爸爸的遗物交还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