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搁下盖碗,身姿微倾,亲切却不失尊重地望向赵锦宁,含笑说道:“小公主满月之喜,未曾亲临庆贺,委实失礼。本以为能赶上百日宴,喝杯喜酒,岂不料车马不及心急,到如今才得将这份薄礼献上。”说着递眼色予两个丫鬟,丫鬟捧着三份螺成小山,大小不一的锦盒躬身上前高举过额供赵锦宁过目。

徐夫人也随和笑说:“微薄之礼,略表心意,望乞殿下笑纳。”

赵锦宁微笑颔首,吩咐颂茴收下,又唤岑书:“去瞧瞧永禾睡醒没有。”

永禾是皇帝亲自拟定赐予晞姐儿的公主封号。

按本朝宗法礼教,皇室宗亲有严格的晋封章程。公主所诞子女是外戚,授封皆取决其父,以驸马的爵位来承袭。李偃因平叛漠北有功加封为侯,依惯例晞姐儿应封县主,皇帝再恩宠功臣也至多破例封个郡主。

谁知御笔一挥,竟直封公主甚至连封号也拟定好了。

要知,即便皇女也要启蒙入学才定封号。晞姐儿一个奶娃子连爹娘都不会叫,便成为本朝年纪最小,有名有号的公主。自开国以来独一份的恩典,真真是史无前例。

此举措,看上去是天大的赏赐,实则是把夫妇两个架在火上烤。

大臣们集体上书逾越册封,有违祖制,望请皇帝收回成命。岂料皇帝斩钉截铁,御笔亲书下旨册封,八百里加急直递禾兴,满朝哗然。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都察院御史朝堂谏言,明指皇帝不顾纲常礼法,破例晋封,如此宠信锦宁长公主夫妇是过。皇帝不以为意,称自己疼惜小妹,册封外甥女是家事私事,不肯朝上再议。

大臣们见皇帝被亲情蒙蔽双眼,“糊涂”了。即时群起谏之,天家无私事,先论君臣后论兄妹。皇帝是臣民君父,非公主一人之兄。法度在前,亲情在后。皇帝一意孤行加封,岂非眼里只有公主没有子民,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皇帝怒斥群臣冷血无情,龙椅上扶额痛哭先帝爷子嗣不盛,自己骨肉血亲凋零,唯有此妹与其相伴,“锦宁乃是朕的手足,你们个个有手有脚,纵享骨肉亲情之乐,却要朕斩手断足,到底是何居心?尔等非逼得朕成为孤家寡人才心甘情愿吗!”

众臣集体下跪,高呼不敢却步步紧逼,提及当年赈灾之事,自开国以来未有公主参政先例。皇帝一再破例,许公主协理禾兴政事,如今又大肆嘉赏,恐生外戚专权之祸。更举前朝公主就因恩宠逾制,权倾朝野,以至逼宫作乱,实为前车之鉴,望请皇帝三思!

皇帝蹭地一下龙椅站起,指着众大臣鼻子骂,离间他们兄妹感情,一时急火攻心,以致昏厥,不得不早早散了朝会。

此后皇帝称病不上朝,如此情真意切,一心护妹的模样做实了公主蛊惑圣心的罪证。赵锦宁成了动摇国之根本的罪魁祸首。

短短几日,弹劾公主擅权的奏疏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覆在了御案桌头。

当时,赵锦宁还未出月子,李偃怕她伤心,未曾告诉。

可她自晞姐儿册封那日便料到,早就吩咐万诚留意京中动向,弹劾满天飞前,她便作疏请求皇帝收回册封晞姐儿的成命,再言难堪大任,辜负皇帝圣意,自请不再摄禾兴政事。

李偃见她勒着抹额,满脸虚弱地倚着炕桌提笔书写,心疼的要命。边研墨,边骂皇帝,天天练金丹也没把脑子吃糊涂。玩权术玩的炉火纯青,就是不干人事。

赵锦宁反倒释然,她在那个位置上坐过,知晓高处不胜寒。越敏感,越无人可信。越多疑,越无人可用。皇帝形单影孤,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何其可悲。

奏疏呈上化开了御案上的雪,到底没辜负皇帝群臣面前大唱苦情戏,入木三分的表演。皇帝打了巴掌又赏甜枣,借着晞姐儿名头打压又借着晞姐儿名头赏赐,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