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领命,捧着赤金龙纹沐盆随总管往侧殿走,一迈进门,便觉凉气袭人,十分惬意。

总管接过沐盆,眼神示意小太监退下,亲捧至床榻前,隔着纱幔低声下气道:“请主子爷盥洗。”

帐内人影一晃,侍立宫婢随即掀开纱帐,赵倝转过身形,长腿迈上脚踏,斜坐在床沿。

总管太监忙双膝跪地膝行上前,高捧沐盆供他盥洗。

赵倝两手伸进面盆冰水中浸了片刻,舒散几分燥热方撩水匀面。

洗罢,他赤足走下脚踏,由宫婢服侍着更衣,吩咐道:“教司礼监把这几日题本都送来。”

总管太监一楞,偷眼去觑皇帝。皇帝大病方痊,清癯的脸白中带青,两颧却诡异泛着红晕,面色不甚好看,硬着头皮劝道:“太医嘱咐切忌劳累,主子爷...”

“还不快去!”

赵倝一个眼神斜过去,唬的总管太监讪讪住了嘴。

口谕下传到司礼监值房时,王柘正阅到都察院副御史张修的谏疏,闻听皇帝传召,忙不迭梳理好奏本。

临走前,特特将张修的奏疏放置最上面,鼻中冷笑出声。

言官清流以死谏为荣,岂能不给他个机会?

急溜溜到了乾清宫,王柘呵腰请完安,捧奏疏至御案,道:“恭请主子御览。”

赵倝扫了眼那摞厚厚奏本,移步案后落坐,问:“这几日不曾上朝,百官有何动向?”

“主子宽怀,无甚要事...就只...只...”

王柘闪烁其词,赵倝不耐烦地皱起剑眉:“说!”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都察院每日都有题本上奏。”

“一来弹劾司礼监僭妄擅权,二来弹劾奴婢妖言惑主,蒙蔽圣听,祸乱朝政...”王柘委屈的臊眉耷眼,扑通跪下,扣头不迭,“奴婢忠于主子,绝无二心!”

赵倝因病不能理政,放权给司礼监批红,不过半月有余,竟满朝皆知。

臣工上疏弹劾,看似针对司礼监,实则是在劝诫他。

君王愚昧,臣子才规劝,这不是拐着弯的骂他昏庸吗!

“好的很啊!”赵倝嗤道,“朕倒要看看,他们对朕到底有多不满!”

他拿起奏疏,吩咐王柘:“起来伺候。”

“是...”王柘上前研墨,低眉顺眼窥到皇帝展开了张修的奏疏。

字字入眼,不过须臾。赵倝面红过耳,鼻息大乱,拿题本的手都微微发抖,等看完最后一行,怒难可遏,掌心重重拍上桌案,气到顿口,接连吼了两遍:“大胆!大胆!”

王柘等忙不迭跪下,劝道:“皇上,息怒!”

赵倝大手一挥将奏疏掷于脚下,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问责王柘:“这种东西也敢呈上来!”

“奴婢罪该万死!”王柘扣头解释道,“主子传召,奴婢未来得及审阅...”

“看看!”

这份奏疏,王柘才看过,印象深刻。

全篇整整三千多字,句句铿锵,犯颜诤谏皇帝两不韪。

起笔借秦二世喻宦官干政之危害,指出皇帝不该亲信奸宦摄政事,劝谏皇帝‘远小人,亲贤臣’。

再陈京畿以北连月不雨,恐有旱情的实况,言明大兴土木,修筑西苑道观,实为靡费国库,直谏皇帝不顾民情。

王柘一目十行,飞速预览,暗暗思忖该如何让这把火烧的更旺,最好烧的都察院灰飞烟灭。

阅到张修苦心谆谆劝诫皇帝勿信妖道,沉迷方术的字里行间中,忽心生一计。

先帝信道,而今皇帝也信道,张修举宋徽宗“尊道亡国”来谏言,岂不正撞箭口!

王柘紧抠那句‘一意玄修,无为而治’八字先给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