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踏进书房的门,一打眼见到屋中的人,刚想开口,却又在不觉间站住了。
那时,烈成池正低头翻看一本书,未察觉到他来。
虽说他心中极为烦闷,对书却看得专注。他低垂的眉眼如画,翻书的手指修长,与先帝有着近乎相同的容颜,于书案前和静寡言,此幕历历,恍如昨日。
感到眼前有道阴影,烈成池稍一抬起头,发现是孟知意来了,又皱起了眉。
孟知意缓慢地走进屋中,示意小厮将他带来的书放在案上。
“老臣知殿下读过不少诗书,然而治世之道、帝王之术,皆非常人可教。”
孟知意打开一本书,那书已是很旧了,上面还有些批注的字迹。
烈成池见那本书被打开,不由得有些愣怔。
“这本书……”
“此乃先帝所用之书,被老臣收于高阁,已多年不沾笔墨。”
幼时,烈成池曾最热衷问伏?的就是他亲爹在哪、娘又在哪,那时伏?总是敷衍他,骗他。
后来他放下执著,不再追问,如今他生父用过的书、写过的字又倏忽出现在眼前,每笔每划都如此真切,要他认祖归宗,仿佛一切都在拿他逗趣。
“…殿下,臣有一问。”
孟老的话打断了烈成池的思绪,将他拉回眼前的境况。
“你要问什么?”
“这千秋万代,殿下认为何谓明君与暗君?”
烈成池并不想答,只是此问过于简单,并非难题,只得冷言回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之所以暗者,偏信也。”
“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史中尚书左仆射有言,天地草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魏征亦有言,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故而,草创与守成皆难也。”
“看来殿下读书苦甚,不曾怠惰。”
孟知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欣慰,面上愁云也少了许多。
“都是纸上文字。”烈成池看向孟老,直言问道“孟大人,我何时才能回家?”
“殿下,你能回的家只有一个,就是紫薇城。”
“孟大人欲授帝王之术……”
此时屋中并无他人,烈成池合上书,抬眼与他对视,试探性地低语道。
“无非是想让我……对吗?否则,你们究竟都图什么?”
孟老听罢,面色一凛。
他看向孟老凝重的面色,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又说:“你们想,我却是不想。”
“你们又怎能强迫一个无心之人,去做有心之事?”
他今年多少岁,九王爷烈玉山就把皇位坐热了多少年。所谓江山易主,谈何容易,何况要勉强一人去抢回这江山。
“老臣强迫不得。”孟老如实答道。
“孟大人,我自小就常闻先生所夸,对你有所仰慕,敬你辅佐两代帝王。只是我已在锦悠城中长大,一心想做无名的寻常人,…唯此一愿,还请孟大人成全,让我回家。”
“殿下,你要知此事绝非儿戏。”
“儿戏,原来孟大人是把我当小孩儿,那日后你又如何对我呢?步步相逼?”
烈成池压低了声音与他说道,老成见到的想法浑不似十七岁的少年郎。
孟知意长长地叹气,感慨道。
“臣在朝中十余年来,不敢离去,只盼有朝一日可以找到殿下的音信,辅佐殿下,以报先帝当年深恩。……然而十七年过去,臣已皓首白发,殿下的音信却依旧遥遥无期。”
日光未开,天色低沉,云亦低沉,室中唯有孟知意苍老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