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热闹,院中热闹,蔺师仪只孤身走?出了热闹。

……

春日里,正逢绵绵的?雨季,侥幸雨停,可天上密密的?阴云总散不去,是以,此夜无星无月。重峦叠嶂的?山,怎么也望不到头,风削过的?每一片叶都哀嚎着闪躲,在深沉的?暮色中,呜呜咽咽地啜泣着。

山崖边是一簇压抑的?火光,只能勉强地驱散周围几寸的?黑暗,扑闪扑闪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败下阵来,湮灭在这?看不见前路与归途的?夜中。

蔺师仪沉默地坐在火堆旁,那双墨色的?眼眸中映不出一点光亮,他只是一片一片地把草叶、柳叶、槐树叶添进火里,好似这?般,就能把那些挥不去的?哭声烧干净。

在火焰微弱的?“噼啪”声中,陡然冒出细枝被折断的?声音,他并不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来人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你在,做什么?”

“……烧纸。”

楚火落睁大眼睛望火堆里瞧了半天,也没寻到半点纸的?灰烬,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中各式各样的?叶子?上,有些纠结,“你这?样烧叶子?,也算吗?”

“算吧,”他淡淡地开口?,把剩余的?叶片一并撒进去,“不算也无所谓,他也不会缺我这?点纸钱,有的?是人给他烧。”

这?番论调,倒让人瞧不出他这?祭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但毕竟是蔺师仪,不是旁的?阿猫阿狗,楚火落不可能当即转身就走?,却也想不出在这?么沉闷的?氛围下,该聊些什么。

那便只有草叶遭殃了。

楚火落低眉,把鞋边茵茵的?草地揪成了光秃秃的?泥土,攥着一手参差不齐的?嫩绿便要往火里塞,却被边上人拦了下来。

“只是我在一厢情愿罢了,我知道你讨厌他,不必迁就我。”

038

楚火落确实不理解, 为何要?给那个狗皇帝吊唁。

虽说她一介草民,连皇帝年岁几何、身量相貌都不知,亦不清楚他每天忙些什么,做了什么重大举措, 但她知道蔺师仪啊, 蔺师仪是?个?被冤枉的好人?, 那冤枉他的皇帝肯定就是坏人?了。

残害忠良, 担一句骂名也不为过吧?

可偏偏,来吊唁的是整个事件的苦主。

“你不恨他吗?”

“恨倒不至于,我只是?,有些失望。”蔺师仪缓缓开?口, 目光落在燃烧着的枝叶上, 好似透过那重微弱的火光, 看见了某个?t?在不见天日?的囚笼中不肯死心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启庆二十六年, 秋。

这是?蔺师仪交还兵符的第三年, 手下无兵马,身上也无实职, 他每日?唯一要?做的, 便是?在京城中消磨时光。

他爱赶着天边第一抹微光, 在院中舞剑, 而后在太阳彻底升起后停手。沐浴洗去黏糊糊的汗, 睡个?回笼觉, 就?能熬到午时。往京城有名的食楼里一坐,鲤鱼脍、南炒鳝、三脆羹、蟹酿橙……沿着菜板按顺序吃上一轮, 间或添些时令冰饮, 就?着说书人?翻来覆去讲了三年的故事入眠,白昼便能再短些。

至于漫漫长夜, 躺在屋檐上数星星可,枕在树枝间数叶子可,用布巾擦拭沦为墙上挂饰的刀剑也可,总能搜寻些无用的琐事搪塞过去。

无诏不可离京,街市不得纵马,养在府里的战马吃了睡,睡了吃,几乎要?忘记如何迈步忘了也无所谓,总归只能呆在三两步走完的窝棚里。

他大抵是?快活的吧,美酒千樽,金玉斗量,人?间愁绪都与他无关?,只是?偶尔也会觉得,京城月,不似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