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亲历过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深知神启帝虽是明君,但比起先帝却可谓是薄情又铁腕,甚至可以说,在天下社稷面前,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指尖的棋子。
或许,这位年轻的皇帝早在继位之初便觉察到曹嵩父子都在朝中为官,权势太重,扶聂言上位便是为了制衡曹家,却不想,曹嵩竟会很快病逝,在聂言成为首辅后,朝廷又成了聂言的一言堂,而皇帝一直留着曹野的命,多半也并非是感激他在天火之中的救命之恩,只是单纯还需要他这颗棋子在未来继续制衡聂言罢了。
想到这儿,曹野不由苦笑:“真是没想到小蜡烛出身天罗……十年前,新帝为肃清邪道,只要与天罗扯上关系便要全部处死,即便那些鬼童皆是些稚子也大多难逃一劫。”
“你们这皇帝可真是个冷血之人……虽然我父汗也差不多就是了。”
自从听说南天烛身世,孔雀便一直心事重重,俊俏的脸上满是阴霾。
事到如今,他也总算知道为何南天烛会如此崇拜阮云夷,只是,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圣姑。
南天烛口中的圣姑也会跳神舞,甚至,十分精于此道。
可是他明明记得母亲告诉过他,神舞是属于巫子的舞蹈,是献给天地之舞,巫子从不信神,更别说是祀鬼了。
孔雀的身体里没有留着巫子的血,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天地是如何说话的。
他只知道,母亲说过,天地不是神,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三人转了一圈,发觉这个驿站确实是个盗贼接头的好地方,四周荒无人烟,当年,若非有路过的行人听见驿站里传来异响,只怕那九人尸体还要等上许久才会被人发现。
曹野道:“选在这种地方……盗匪倒卖多半是真,只是,看那些鬼像模样实在不像是能卖出高价,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真的会到大打出手并且血溅当场的地步吗?”
这么一说,几人心中都隐约察觉到此事中或有蹊跷,而眼看太阳落山,就快到了南天烛说要跳神舞的时辰,几人折返回客栈,一路上,勾娘也看出孔雀心不在焉,问道:“是担心小蜡烛?”
“她能吃能喝有什么好担心的。”
客栈已经近在眼前,孔雀话虽这么说,但想到南天烛午饭没吃,还是在街上给南天烛买了热油饼,冷哼道:“先不说神舞有没有这么神通广大,依我看,那尊佛像说不好也就是普通的佛像而已,我小时也见过会流血的铁,我母亲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弄清这东西来历,逼着自己想起那些痛苦记忆,对她难道有半点好处?”
几人走进客栈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孔雀推门进屋,却发现南天烛已不在屋内,只留下一张字条,称她去了城中东南角一处空地,圣姑曾说过,跳神舞,须得在能看得到天的地方。
这话……似乎母亲也说过。
孔雀晃神间,曹野与勾娘已经拉着他去了那地方,远远的,他在夜色里看到一堆摇曳的火……这里过去该是一户人家,只是后头被废弃了,而南天烛便站在院落正中,身披五色彩衣,面带珠帘,站在火堆前一动不动。
“喂,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
孔雀提着油饼迎上去,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了戌时一更的打更声,而同时,铃也跟着响了。
少女在一瞬间便动了起来,而随着她轻盈地跳出第一个拍子,手提油饼的孔雀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太像了。
不断重复的铃响仿佛将他拖回乌梁,他在高高的天穹下看着母亲舞动手中刀刃,浑身上下飞扬的彩布如草原上飒飒作响的魂幡。
“这才是真正的北境神舞……”
跟在他身后的曹野也不由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