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裴深来到我家后一直少言寡语,但却极爱读书,我一度以为那是他出身贫苦导致,但如今看来,他入曹家时或许尚不满十岁,却要装成与我几近同龄,自是需要更加劳心劳力,日夜补习,加之他身体受过那密法摧残,于是看起来便十分孱弱,那一头白发多半也是……”
到了最后,曹野已然说不下去。
他与裴深做了十五年的兄弟,深知裴深自小便总是满面愁容,曹野过去一直希望能减轻他身上的负担,殊不想裴深这些年费尽心思所筹谋的,或许一直都是如何让他更加痛苦。
他咬牙道:“裴深赶在聂言后脚去找皇上为我求情,本就是故意触怒皇上,几乎能称得上是一石三鸟,既能让皇上对我生气,又能让皇上迁怒于他,并且还让聂言监刑……如此,他不但能拿到聂言手牌,还可以顺势在家养病,这样即便他离开京城,皇上也不会立刻发现。”
如今,当这一切被赤裸裸放上台面,众人在愕然的同时,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曹野人在千里之外查案,又怎会知道京城里正有人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想而知,待到聂言死讯传回京城,曹野被说成是畏罪潜逃,到时,一旦皇帝发现裴深也已经不见踪影,只怕更是要暴跳如雷。
然而,曹野虽已想明白这一切,却是百口莫辩,甚至连现身都可能立刻招致杀身之祸。
曹野又道:“他胆子很大,七年前,刑部与大理寺几乎将京城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从城外运进来的黑火,这其实便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工部,裴深赌的就是皇上的多疑……当工部嫌疑最大,并且连累的都是曹家亲信的时候,皇上反而会开始疑心是有人故意要为难于他,于是,在裴深主动清点了库存上报后便没有深究,过了一段时间才派人重新清点,但为时已晚。”
“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尉风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过去,因阮云夷成天跑去曹府,他自也是见过裴深的,在尉风记忆里,裴深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连人眼睛都不敢看,哪里能想到,此人竟会是契贞插进大陇的探子?
“可恶……”
南天烛这时一想到裴深先前还假惺惺地给他们塞银票就不禁破口大骂:“他先前装得那样好!又是来救场,又是送银票,我还当他是个雪中送炭的好弟弟呢!”
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曹野顿时想起,先前他们在楚州,方文孝求他救命时也拿出过和裴深一样的银票,而曹野只觉得胸口一滞,忽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七年来,在他在宁州养病,受尽天下人唾骂的同时,裴深也不会闲着。
阮云夷的死不过是拉开了大陇内乱的大幕,那七年里,裴深表面在京中为官,无所建树,实际却是暗中率一众契贞内应,在大陇境内四处寻找奇闻逸事煽风点火,为仙蜕造势。
也难怪,裴深过去常闷在房里读那些志怪奇谭。
蜀州肉仙,中州武斗,越州五通,乃至楚州的棱睁鬼甚至是潭州的黑眚,这些……都不会平白出现。
为何长生教首会有刀女医书上记载的银珠草?
为何雨燕尾会想到以天王胆塑金身?
为何王寡妇会受人恩惠拿到天香又造出纸马,显出五通邪性的同时,也造就了麒麟骨的威名?
为何聂言会知仙人髓,又为何楚州天罗,会卷土重来?
曹野喃喃道:“那银票并非是他攒来的……而是他们以祭鬼之名,在楚州向方文孝之辈征来的,毕竟,想要让人四处走动为仙蜕造势,这一切都需要银两,然而裴深人在京中顾不上这些,所以只能让旁人用天香诱那些信徒重入歧途,以此敛财,而就算之后此事暴露,也会被算在天罗残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