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衍开口:「谢小将军。」
谢宴戈随意地拨手中的黑柳,也笑。
「我以为二皇子现下应该在陪伴宫中容妃娘娘与幼弟呢。」
我因见了谢宴戈不痛快,竟然不能言语,只低了头去,瞧见周衍云锻做的袖子露出一截玉一般的手,好看极了。却见到那手突然攥紧,筋络发白,但不过一瞬,已恢复原本模样。
容妃娘娘是周衍生母,多年来恩宠不断,在周衍质在北齐的时候,容妃娘娘又生下一子,风光更是无限。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周衍,见到他唇畔仍然衔了丝笑,好像听到的无关紧要。
周衍不答反问:「谢小将军是在等青铃县主行洗沐礼吗?」
谢宴戈脸色不大好看了,下意识地看我。我心里看得难受,却见周衍不着痕迹地往我前头移了一步,恰好挡住他看我的视线。
两三言寥寥。
谢宴戈嗤笑一声,翻身纵马,马蹄碾断地上的新柳枝,踏着春堤像风一样去了。我看过无数次这样的背影了,难免失神。
周衍转过来,在我头上轻敲了一下:
「姜琇呀姜琇。」他苦恼地皱眉,「你就这么伤心?」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才没有。」
周衍俯身直直地看着我的眼,他的眼睛像雪水洗过那么透亮,轻声说:「撒谎。」
4
后来我在府里又常见了周衍。周衍向来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学生。
他从北齐回来之后,又很快地重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圣上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又在今春治水患的问题上强压了太子一头,这风头,唯有从战场回来的谢宴戈可以和他相比。
我抱着琴从廊下路过的时候,又一次瞧见了他坐在庭中。正是梨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瓣落了几片在衣襟上,父亲不在,就他一个人坐着。他不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瞧着也是距离很远的一个人。像是高山上的雪,漂亮又孤独。
梨花吹了几片在长廊,我小心地不踩这些花瓣。
本来要去母亲那儿练琴,却鬼使神差地向周衍走过去。
我在他对面落座。
「怎么总是来这儿?」
他回来也不算许多时间,这段时间应该在宫里与他的母妃、父皇多相处。毕竟多年未见。
周衍抬眼看我,眼里才有了点儿神采,又听了我的话,笑得像二月风。
「父皇有他诸多子嗣、妃嫔,母妃有幼弟相伴,我乐得清闲,借你家庭院躲个闲。」
我一面把琴放好,一面回他:「撒谎。不想笑就别笑。」
他这才沉默了,一点笑意浅淡下去。
「听琴吗?我前些日子恰好谱了曲。」
周衍不说话,我便随意勾弹了。
梨花簌簌地落,他不声不响地听。
等琴声停了好久,梨花在我膝上落了好几片了,周衍才开口:「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梨花了,北齐地寒连花卉也不见得几株。我有时会梦到上京。」周衍神思恍惚:「我刚到北齐王城的那个冬天过得不大好。漫天的雪落下来,我发着烧竟以为是梨花瓣落进了我破了的牖窗。」
「北齐有一高楼名摘星楼,我有一回登上去看过。楼很高,只是一重重的青山隔着,连北齐和大周朝相邻波涛汹涌的黑水河都看不见,又罔论看得见上京城呢?又罔论上京城里的......」他看着我,突然顿住。
我实在难言。
他从北齐一遭回来,一点锐气终于被磨得像玉一样周润,愈发看不出心思。偶闻父亲与叔父密聊时说这经历未尝不是福气呢,太子庸碌,二皇子满而不溢,恐怕有大造化。可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只盼他浅笑,高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