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卷一点点浸湿,他舔舔嘴唇,拿起船篙,与站在船头的船家一起,一头一尾,两根船篙,一插到水底。船身慢慢悠悠朝江的西岸荡过去。

白石滩上白皑皑的石头已近在眼前。

白石滩,又名“见鬼滩”,滩底怪石嶙峋,航道狭窄,夏季雨水充足,江面宽阔时,也时常有大船触礁搁浅,到了枯水时节,河道变窄,滩上的白石露在外头,要想过滩更是难上加难。这还不算最难的,今年夏天,白石滩暴雨,两岸山洪暴发,山上许多巨石被冲入江底,改变了江底巨石的布局,许多经验老道的艄公都不敢贸然过滩。

船家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不会想到,京沪铁路会被炸断,整列的旅客,从 2 岁的孩子到 60 岁的老者,全都流落四野乡间,除了坐船,剩下的便要靠走,去到上海。平常每个人五块铜板的船资,一下子涨了几十倍。

二十个人, 200 块大洋,再大的风险,船家也敢张罗。

愈近拐弯处,水流越急。

江世起将竹篙插入水下石头缝中,期望能减缓船速,收起的桅帆在头顶摇晃作响。

船家在船头掌舵,船紧贴着西岸而行,船头刚进白石滩,突然传来惊雷般的一声喊“关好门嘞,好过滩呐……”

舱门打开,船客探出头,看到是船家唱闯滩的号子,又将门关上了。

水面上冒出几块石尖,最窄的距离不到两米,如果撞上,船会朝东面侧翻,那一面水流最急。船会打着转撞向更大的巨石。

船家停了歌声,立在船头,船篙高握在手中,眼睛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江世起知道他在等待时机。

当船头刚一经过第一个石尖,船家手里的船篙扎了下去,撑住石头,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船篙也同时撑住了另外一一块石头,两边同时使力,船身擦石而过,滑入一方深潭。

不等船家吩咐,他将船篙扎入潭底,固定船身,防止船向改变。

剩下的,只需要调整船头,一路奔东而去,便能直达上海。两个人都松一口气,船家擦一擦额上的汗,问:“以前跑过船?”

“第一次。”

“嘿嘿,能吃这碗饭。”

水面上传来喧闹声,江世起扭头,后面一艘摇橹船紧跟在他们后头,顺水流而来,划得极快,水声嘈杂,船上的人举了举手中短粗的船橹,又往水里指一指。

他们没有船篙,无法为小船减速。

那船上坐了至少四五个人。

“该死的,没有金光钻就别揽瓷器活儿。”船家冲手心吐一口唾沫星子,重新拿起船篙,朝岸边撑去。

水流很急,船头才稍稍往东,又被水切回原地。

“把船往前再赶半米。”

“水没那么深。”他提醒他。

“赶吧。”

他松动手中的船篙,船身立马像只脱缰的野马一般,摇晃着奔西岸而去。他握紧船篙,篙触潭底,划石缝而过,以便随时能扎进去控制住船,船身挪动半米后,他将船篙重新扎入石缝。

船家将船篙撑住岸边,将船头往东边推,他看到船头朝东行过差不多一米,才将手里的船篙松开。

算是过了。

两根打湿的土烟卷像癞狗一样地躺在甲板上,他打算重新卷一卷,将它们抽掉。

等他发现旋涡时,船家也刚刚看到。

旋涡不算特别大,陷下去半米。

“拿篙撑开!”船家喊。已经晚了,发现时已经晚了,就好像你经历了屋漏,熬过连绵的雨季,终于看到太阳,以为能松一口气,房子突然塌了。

船身陷入旋涡里。

他用船篙找潭底,篙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