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打到第四圈了,声音清楚得她能算出靠北那一位糊二筒和三条。
她又想翻身了,右边髂骨硌得生疼,再多一秒钟,她担心自己会瘫痪。她知道这是心里作用,便没有动,硬硬地躺着,盯着头顶挂在电线上的那一圈蛛网,没有蜘蛛,小小的、掌心大小的一片网,一半挂着,一半坠在空中,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蛛网轻轻地晃着,像水藻一样悠闲,愈发显得这屋子跟浸在水底一般的冷。
在这里住一百天的话,岂不是连生日都要在这里过了?她想。隔壁传来推倒麻将的声音,有人糊了!谁?靠北那一位最先停牌!是她么?
不是?
她有些懊恼,才走了一秒钟的神,便错过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她从来没有打过麻将,但是会。蒲公馆宴客的时候,麻将桌子几天几宿地摆着。看着看着就会了。
反正也睡不着。她凝神地听着隔壁的动静,麻将子儿碰来碰去的声音,比留声机强,是活的。
腰像木头一样僵硬。
她伸手摸脚尖,冰凉。在家里,她会把双脚贴在靠墙那一排暖气片上,热量透过脚心,一点点往上移动,像涌动的水流,漫游到四肢百骸。
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会触发两个结果,一个是拼命想上厕所;第二个是想念家里舒适的生活。
身心的双重折磨。
尤其第二个,她都要觉得在北平嘲讽她的人说得对了,“娇生惯养的人,吃得下那样的苦么?”
旁边的牌局,像是陷入了胶着,半晌,才听一个声音说:“快点落牌呀,再赶一圈,楼下该掐电了。”
旅馆掌柜,每天夜里十一点,准时掐电,整栋楼被迫陷入一片漆黑的安宁。
被窝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她只好蜷着,像一个拧紧的发条钟。右边膝盖有些疼,她伸手揉一揉,还是疼,大概是闪身藏到树后时,崴到了。她想起晚上的事,又生起气来。
不过,还没完。
江世起既然已经在红心孤儿院附近住了三个月,说明他早就打听到了红心孤儿院,所以才会觉得庄强或者她在骗他。
为什么他认为庄强知道更多?
因为庄强什么坏事都干。
这次又是得了谁的令?不知道。爹爹也不大喜欢他,说他太狡猾。海棠偷听到他和福田叔的谈话。
庄强只有在海棠面前才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