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轻磕几下后,又沉沉地硌在他的背上。

她睡着了。

写文章,他喜欢首尾呼应。既然当初背着她上山,下山的时候,自然也应该背着。

嗅到了一丝开虐的味道

第八十八章 下扬州

到了山下,晨雾中的渡口飘着煤油味;两艘翘头渡船压着吃水线,船帮撞出碗口大的疤;河滩上挑夫们蹲着啃高粱饼;税所青砖墙钉着"验讫"铁牌,褪漆木匾"苏北渡"三字被蝇屎蚀得斑驳。蒲一一觉得恍如隔世,束手无策,她有太长时间没见到这许多的人间烟火了。

几个穿着草鞋的老渡工看着他们。

“他们为什么盯着我看?”

“他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油嘴滑舌。”

“也可能是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年轻姑娘。”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人有时候真应该做一个哑巴。”

“我们坐哪条船回上海?”

“蒲先生会亲自派船来接你。”

“我爹爹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所以我们要找人通知他们。”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会在这里逗留三天。”

“你跟我?”她抓住他的袖子,笑容比西府海棠的花骨朵还要红艳。

“女孩子不能这样没羞没躁。”

“我们在山上……”

他捂住她的嘴,直到她眨着眼点头,他才松开。

走出两步。

“我们在山上怎么了?”他又笑着问。

她才明白他在逗她,甩开他的手,独自往前走。

她依旧瘦削,可是腿上有了劲,走得很快。

在山下,他不太好再牵着她的手。

离渡口不远,有一间青砖门楼的“悦来栈”。三层回廊。一楼吃饭,二楼三楼住客。

掌柜的秃顶像抹了桐油一般光滑。

“两位,吃饭还是住店?”

“先吃饭,再住店。”

“好嘞。一楼客官两位!三楼上房两间!”掌柜高喊。

“不。一楼客官两位,三楼上房一间。”

“呃?”她转头看向江世起,他却不看他。

“啊?新婚夫妇吧?”掌柜地问她。

她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一楼客官两位。三楼上房一间!”掌柜更大声喊。

“一楼客官两位。三楼上房一间。”三位堂倌跟着重复。

她低着头,叮嘱自己不要脸红,没人认识她,可耳根烫得仿佛着火。她也没功夫注意脚下的石槛,一脚踏空摔得差点飞起来时,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她被迫贴紧他,挨在他怀里,直到她坐下来。

她没数一楼有几个人吃饭,甭管几个人,每个人都在看他们。堂倌上了些什么菜,她也不记得,只记得一碗白花花的米饭,被她扒拉得一粒不剩,江世起倒好,他竟然有一壶酒,酒盅只有她的拇指粗细,她明明一盏茶的功夫就吃饱了,因为江世起喝酒,她生生被食客的眼光洗礼了一个多时辰。

吃完饭,堂倌拿着黄铜钥匙领他们上楼,说一句客官歇息,便退出房间,并关好了房门。她握紧拳头,一肚子的气正要发作,江世起先开口,“这里靠近渡口,住店的人蛇混杂,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说完,他从床上搬下一套打了补丁的被褥,放到一旁的榆木靠背椅上,“晚上我打地铺。”

她扁下去,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她不是为这个生气。

“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