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竹篓里拿出一叠散的手稿递给她。密密麻麻的墨水手写法文。稍微生僻一些的词和句子底下,都作了中文批注。

“你写的?”她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有时候钓鱼,等得时间太长。又作不了别的什么事。”

“这些全是我不懂的。”

她指着上面的批注,眼里的惊喜变成崇拜,又变成羞涩,“你怎么知道的?利玛窦神父上法文课时,我总是忍不住睡着。”

“嗯,我知道。”

“谁跟你讲的?”

回忆的苦涩令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他用笑容驱淡它,“你忘了我跟你蔺学姐是同学?”

“想不到她那样了解我……蔺学姐真是个好人。”

“等你开始学习法语,时间会过得很快,也不会觉得无聊。”他岔开话题。

“我不学。说法国话哪里有看喜鹊打架有意思。”

她已经认识喜鹊、麻雀、八哥、杜鹃和猫头鹰。花花草草则随自己高兴乱起名字,每次都哄得师父一愣一愣。

他跟师父,只认识几种有特质的草药。其他一切全靠颜色和生长位置标识。反正他们知道彼此在说什么就行。

“春夏的山里不比冬天的时候,有许多危险。”

“蛇么?我知道。我离它远一点不就行了?”

他不忍心再作弄她。又不能放任她到处乱跑。思来想去,抓了两只青蛙放进草笼子里,然后带她爬到南山一处向阳的山坡。

四五条青绿色的蛇,摊在石头上晒太阳,棕红的蛇头微微翘起,偶尔打哈欠一样张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灰黑的蛇信子。

她抓住他的袖子,“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他不依,留她在原地,独自将草笼子放到石头旁边,然后打开笼门,最后才回到她身边。

青蛙的呱呱声引起了群蛇的注意。它们立起脖子,足有半米高,左右张望。

“江世起,我不看了,我要下山。”

他将她揽入怀中,“不用怕。”

青蛙从草笼中蹦出来,“呱呱”,以为获得了自由,不明所以地跃入草丛,第三声“呱”未落地,离它最近的蛇头如箭一般射出,咬住了它的后腿,蛙声变得喑哑低沉,和一种无力抵抗的连续。

蛇嘴衔着青蛙,蛇头半举,蛇鳞滑过石头,蛇身悄无声息地隐入草丛之中。

只剩青蛙声继续,但越来越小。

“蛇会将青蛙吞下去。”

“怎么可能?它的嘴张开了也只有青蛙一半大小。”

“蛇能够把青蛙的骨头碾碎,然后整个吞下去。”

她打了个哆嗦,“江世起,你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个!”

“山里危险,你不信。”

现在她信了,当天剩下的时间,她甚至拒绝独自待在竹屋中庭,他去哪里,她去哪里,她一直跟着他,他很高兴。

到了晚上,他便开始后悔。

她不敢一个人睡觉。洞内连蜡烛都不许熄灭。同时点上四五根,能照见每个角落还不够,他必须待在洞内。

他的卧室,不得不从洞口重新挪回山洞里,她的床边。

半夜她从床上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喊,“江世起,蛇爬上来了,就在这儿,这儿!我的脚边,又凉又滑。你快看呐。”

当然什么都没有。

但她绝不肯再躺下。“洞顶上说不定会有蛇掉下来。它们能爬到上面!”

他跟她讲了许久蛇为什么不会爬到石壁上。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你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

他后悔去参加什么学潮,在监狱里浪费三年时间,如果他全用来研究生物学,此